走调的国王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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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达国的国王陛下有个爱好,全体国民都知道。
  
这个爱好,就是唱歌。
  
国王陛下闲来无事就喜欢哼歌。有一阵子,走火入魔到了只要不是吃东西和说话,他就一定得哼歌。
  
“美味的填鸭是我的爱……”
  
“你存在……我婶婶的脑海里……”
  
“妹,那么简单,就能找到聊得来的伴……”
  
以上三首,分别是风靡大街小巷的《填鸭之歌》《叔叔之歌》和《妹妹之歌》,在八达国可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是我们的国王陛下一开口,所有人的表情就会瞬间陷入茫然:
  
国王陛下,他在唱些什么啊?!
  
虽然歌词没有错,但这曲子是怎么回事?完全不在调儿上呀!
  
是的,八达国的国王陛下,其实是一个超级音痴。他要么不唱歌,要唱必走调。然而,他自己似乎完全没有发现这一点,总是兴高采烈地把那些走调的歌曲高唱一遍又一遍。
  
有一次,八达国举办歌唱比赛。国王作为特邀嘉宾出席了。看着台上一位位选手的表现,国王只觉得喉咙直痒痒,高歌一曲的欲望蠢蠢欲动。
  
于是在比赛到了尾声的时候,国王说:“大家的热情让我非常感动,我也想献唱一曲!大家欢迎吗?”
  
“欢迎——”观众们都觉得有意思极啦。国王唱歌,这可不是那么容易听到呢。
  
当时在场的,还有胡子大臣。作为国王陛下的好朋友兼得力助手,他对国王的演唱实力再清楚不过了,他的脸迅速吓白了,还来不及阻止,国王陛下已经手持麦克风,深情地唱上了:
  
“老妈~老妈~我们去哪里呀……”
  
现场热烈的气氛,在国王唱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就安静了下来,大家的第一个反应都是耳朵出了错:很明显,国王唱的正是当下的流行金曲,但为什么他们总觉得自己没听过?
  
孩子总是最诚实的。一个孩子率先嚷嚷出来:“国王走调啦!”
  
“国王走调啦!”“国王走调啦!”“国王走调啦!”
  
这句话就像是一种传染病似的,迅速地传播开来。现场立刻变成了欢乐的海洋,大家都笑个不停。唱歌走调本来很正常,但是走调得像国王这么厉害,就太不正常啦!
  
偏偏我们的国王陛下每当唱起歌来,总是全情投入,因此,闭着眼睛、沉浸在音乐世界中的他,完全没发现自己闹了多大的笑话……
  
完美的歌唱比赛,因为有了国王的“添砖加瓦”,画上了一个不完美的句号。
  
不过,八达国的国民都是些善良的人,对待国王陛下,又有着一定的尊重,所以那个时候,谁也没想要当面向国王指出他的缺陷,连胡子大臣也没有。
  
不久之后,国王又在一个重要的场合丢了丑。
  
那是一次招待外宾的国宴。席间觥筹交错、宾主尽欢,气氛非常之好。我们有点儿人来疯的国王喝了几杯苹果酒之后,脸蛋变得红扑扑的,他特别亲热地搂着一名外宾说:“我给你唱首歌儿吧?”
  
“好哇。”这个外宾就喜欢听歌,“你唱吧。”
  
“我录下来,作为纪念!”在场的一名记者闻言,立刻举起了手中的摄像机。
  
于是,国王那走调走得八列火车都拉不回来的歌声,就这样跑进了外宾的耳朵里,并且经由记者的镜头,丢脸丢到了国外……
  
外国人可不像八达国的国民那么客气,他们加油添醋地把国王的歌声做了一番报道:“……我们吃惊地发现,这样一个低调谦逊的国家,却有着这样一个哗众取宠的国王,他的歌声不但是对耳膜的伤害,更是对艺术的亵渎……”
  
纸是包不住火的。国王陛下很快看到了那些报道,他伤心极了。
  
“以后尽量还是不要在人前唱歌了吧。”胡子大臣好心地安慰他。
  
“以后除非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否则轻易别开口。”王后红着脸告诫。
  
“爸爸,再有人要听你唱歌,你就告诉他们,你哑巴了!”小王子天真地建议道。
  
国王陛下像个触犯法律的小学生那样,唯唯诺诺地接受了所有的意见。
  
从那一天开始,八达国内就很少能听见国王陛下的歌声了。国王陛下不再在公众场合开嗓,甚至改掉了有事没事瞎哼哼的习惯,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他的兴趣从唱歌变成了自己给自己编故事玩。
  
习惯了之后,国王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的。他一样可以听自己喜欢的歌曲,只是不唱、不让别人笑话而已。
  
国王能习惯,他身边的人当然更加能习惯。
  
何况不久的将来发生的事情,甚至让歌声不再是大家生活中的必备之物。
  
从某一天开始,全世界都慢慢变穷了。噢,关于这个现象,有一些专门的名词叫“经济危机”、“金融风暴”,但反正意思是一样的,就是全世界都慢慢变穷了嘛。
  
八达国虽然是个小到在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国家,但也一样受到了“变穷”的影响。
  
下馆子吃饭的人少了。
  
周末去看电影的人少了。
  
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人少了。
  
脸上总是挂着笑容的人少了。
  
……
  
当然,唱歌的人也跟着少了。心情不好的情况下,人们是不乐意唱歌的。不过人们可以听歌。听歌是可以改善心情的,就算不能改善,有时候,悲伤的歌曲还可以衬托一下心情嘛。
  
可还是不行。同样的歌曲来回播呀播,只会让人更加失落。
  
八达国并不是一个有很多歌曲的国家。因为它是一个小国嘛,人口不多,所需要的歌曲也就不多。更何况现在,国内最有名的音乐人和歌星也都受到了“低气压”的困扰,没有了灵感与激情去创作。
  
足足一年,八达国不再有新歌问世。不断循环播放的老歌,就像是在讽刺如今这死胡同般的生活。
  
“这样下去可不行。”国王陛下忧心忡忡地对胡子大臣说。
  
“是呀,不行。”胡子大臣叹了一口气,“可是我们又能怎么办呢?”
  
“老朋友,你是最聪明的啦,快想想办法,让我们国家的经济复苏起来。”
  
“可不是那么简单的,这是全世界的问题呀。”胡子大臣连连摆手,“预计还得再有一两年的时间,这样的窘境才能慢慢过去……”
  
胡子大臣这么说了,国王陛下不能不行。那么,难道就什么都做不了了吗?
  
国王陛下决定:开一个全国动员会,给他的子民打气、鼓劲!
  
动员会就在八达国最宽广的四通广场上举行。
  
国民们全都来了。挤不进广场的,也能够通过设在大街小巷上的喇叭,听到国王说话。老实说,这已经是非常奢侈的布置啦,现在八达国可是提倡能省则省。这样的布置,可是要花不少钱的呢。
  
国王陛下登台时,看到底下他的子民们个个面有菜色,死气沉沉。他们甚至放弃了集会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权利,使得整个会场好安静。
  
“各位!各位!你们听我说!”国王陛下努力地炒热气氛,“寒冬总会过去!阴霾只是暂时!阳光总在风雨后,此刻不过是黎明前的黑暗……”
  
国王一边激情地朗诵着,一边偷偷看他藏在手心里的演讲稿。这些句子可是他熬夜写下来的。
  
可是,在场的国民们却显得无动于衷,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就连胡子大臣啊,王后啊,勇敢骑士啊,都有些无精打采。没办法,目前的情况,可不是说说就能有起色的。
  
召开一个动员会,却完全起不到理想的励志效果,这可太糟糕啦。
  
“好……好吧!接下来,我们一起来听一首歌曲,希望大家都能像歌里唱的那样,坚强起来,共渡难关!”国王很努力地维持着气氛。
  
“哦……”国民们稀稀拉拉地回答。
  
“什么歌呀?”一些孩子倒是挺兴奋,他们大声问道,“我们好久没听新歌啦!”
  
“那首歌就是最经典的《洋葱总在萝卜后》哦!敬请期待!”国王说。
  
这下,连孩子们的兴致都没啦,他们扫兴地叫着:“这首歌都听过一千遍啦!”
  
有爸爸妈妈哄住自己的孩子:“嘘,不许对国王没礼貌,我们现在听不起新歌……”
  
这小小的骚动让国王觉得尴尬极了。
  
“陛下,”胡子大臣擦着汗来对他说,“恐怕我们没法听歌啦。”
  
“什么?不会吧!”
  
“是的,播放歌曲到全国的话,需要很多的电,如果在这里用了,也许大家晚上就得摸黑刷牙,也许就会刷到额头上去啦。”
  
国王更加尴尬了:他本来就只能让国民听一些老掉牙的歌曲,结果现在,连老掉牙的歌都没法提供啦!
  
眼见现场的气氛越来越低迷。有人似乎猜到了当前的窘境,动员会开成这样,让他们对生活更加失望了……
  
“大、大家不要灰心!”国王硬着头皮对着麦克风说,“虽然我们……呃……没法听歌了,但是,我们可以自己唱呀!对吗?”
  
这一次,连敷衍国王的声音都几乎听不见了。
  
“好吧,我们一起来唱吧!《洋葱总在萝卜后》!我先来!大家要跟着我哦!1、2、3——”
  
国王对着麦克风,认真地唱道:“洋葱总在萝卜后~~不代表味道差~~珍惜所有的粮食~~每一份希望在你手中……”
  
大家都忘记了,国王其实是一个跑调专业户。这一点,甚至国王自己也忘记了。他忘记了,他说好以后不再在公众场合唱歌的。
  
但是他唱了,并且跟过去一样,一开始唱,就陶醉地闭上了眼睛,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而在场的国民们,原本几乎是有些不耐烦地,等待着这个失败的动员会结束,但是这一刻,他们的眼睛纷纷亮了,他们的耳朵竖了起来!
  
不知道哪一个孩子率先嚷嚷出来:“是新歌!”
  
“是新歌!”“是新歌!”“是新歌!”“国王陛下在唱新歌!”
  
啊,他们已经有多久没有听到这样耳目一新的旋律了?有多久没有从一成不变的泥沼中解放出来了?国王陛下的跑调功力,依然是八列火车都拉不回来!但正因为跑调得那么彻底,才让他们呼吸到了一丝新意!
  
国王陛下唱完一轮之后,睁开眼睛,他吓了一跳:全体国民都直愣愣地看着他!
  
“陛下!再唱一次!”“再唱一首!”“再来一遍!”“我还要听!”……
  
曾经让人们不相信自己耳朵的国王陛下,这次反过来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啦。但千真万确,大家期盼着他再唱!
  
“那……那么接下来我们来唱……《我是一头小小猪》!”国王激动地说,“即使我们现在就像是小小猪一样瘦弱、没用,但只要努力,我们一定有机会被做成火腿和腊肠!你们相信吗?!”
  
“信——”
  
“我是一头小小小小猪——”
  
在全体国民的鼓励下,国王成功地把又一首耳熟能详的经典歌曲给唱得面目全非。
  
接着还有第三首、第四首、第五首……唱着唱着,不知道谁先“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接着,越来越多的人笑了。他们一边笑,一边唱,有时候是国王带着他们唱,有时候,他们不管国王了,自己爱唱什么就唱什么,但是从他们嘴里跑出的旋律,没有一首不是跑调的,他们就这样自由地唱呀,唱呀……
  
胡子大臣看着这一切,先是难以置信,渐渐,露出了欣慰且激动的笑容,再然后,他也投入了歌唱的队伍,他甚至与国王勾肩搭背地合唱了好多首……
  
隔天起,八达国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最大的改变是,大街小巷又常常能听得见歌声了。再没有谁嫌弃生活像一成不变的口水歌,生活好像一夜之间拥有了无数崭新的可能。
  
人们起劲地哼着歌,瞎哼哼,然后,努力地思考有什么事情是自己能做的。整个八达国显得干劲十足。
  
据说后来,在这个全球性的不景气迷宫里,八达国是最早走出来的国家之一。
  
据说后来,我们的国王陛下摇身一变成了另类的歌星,被好些个国家请去开巡回演唱会,“从他那并不循规蹈矩,甚至可说是有些滑稽的演唱中,你也许可以感受到一种名为生命力的东西。”——曾经拿国王的“走调”做文章的媒体,现在的报导变成了这样。
  
据说有人这样担心过:“糟啦,现在每个人都学国王陛下,用走调的方式来唱歌,那么以后,大家会不会不记得那些歌原本应该怎么唱呀?”
  
而另一些人这样安慰他:“不要紧。大不了那时候,请国王陛下再唱一次,让那些已经走调去了老远地方的歌,再走回到原来的路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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