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更新者走进大海破碎的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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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礼孩除了通过独立办刊、设奖办活动等诗歌文化建设之外,还是一个多产而优秀的诗人。而一位诗人如何能够被认定为优秀,其实最简单的理由恐怕就是看他是否已经写出了令人过目难忘的诗歌名作。这样说来,已经拥有《谁跑得比闪电还快》等名作的黄礼孩当然属于优秀诗人之列。他的诗歌既能以真实表达时代生存境况和自我精神皈依的代言或“寓言”而在同时代的70后读者那里引起共鸣,同时也受到专业研究者的高度评价,被认为“很可能是当代中国新诗开辟神性写作的示范性文本”。(何光顺:《当代诗歌神性写作的复兴——黄礼孩新诗集<谁跑得比闪电还快>的他在视域》,载《汉语言文学研究》2018年第1期)显而易见,与其坚苦卓绝的诗歌组织活动等相比,黄礼孩贡献给汉语诗坛的诗歌质量同样令人无法忽视。
  熟悉黄礼孩诗歌的读者大概都了解,他的写于2010年以前的诗歌总体而言风格清新、干净,充满信仰上有所皈依之后的喜乐与柔软,诗题和意象会直接出现宗教词语,表达的多为宗教视野中关于生命的有限与永恒、人性的完美与缺陷等终极问题的感悟和反思;而与这样的信仰、视角和视野相关,这一时期黄礼孩的诗歌往往是站在弱势者的一边,“小处”落笔,崭新的目光更多投向那些对大地怀有沉默之爱的“细小的事物”:
  我珍藏细小的事物
  它们温暖,呆在日常的生活里
  从不引人注目,像星星悄无声息
  还有那些叫不出名字的小动物
  是我尚未认识的朋友
  它们生活在一个被遗忘的小世界
  我想赞美它们,我准备着
  在这里向它们靠近
  删去了一些高大的词
  不难看出,这些“细小的事物”普遍具有“温暖”“日常”却又“无名”“寂寞”的特征,往往为世俗的眼光所忽略,然而在黄礼孩看来,“我们不比它们更懂得去生活”,也不比它们更懂得爱,它们就像:
  一个微不足道的人
  隔着一条街
  在这个下午,只管朝前走
  心向着对面的事情
  应该说,从那个时期开始,黄礼孩的诗歌写作拥有了自己比较确定的价值取向和精神尺度,来自高处的光芒既照亮了在灰暗人间行走的诗人,也照亮了进人他诗歌中的事物,从而赋予了他的诗歌统一而和谐的精神完整性,并且因为在一定程度上结合了岭南地理和生活细节的潮湿、鲜艳、繁茂和芜杂,他的诗歌常能传达出语词之外的善与美,进而成为意义的生成与敞开之所。
  礼孩所获得的这种内心的明亮和从日常经验出发的诗意抒写,同样保留在近期的诗作中,体现于光明意象的频繁的出现:
  发声的缪斯,她从惧怕中挣脱
  安静地倾听,光的来临
  ——《感恩节的光》
  岁月露出地平线,向理想归还少年
  但愿我还能唤醒这样的时刻:看,光芒在涌来
  ——《新年重温少年的日子》
  灵感获得了酒的飞芒
  怀着生长的爱,光一样分娩,把玫瑰带入永生之境
  我们爱得这么少,但爱出尘世的温暖与丰饶
  ——《无限的凝视》
  拂晓生出的花朵,开出欢欣
  这一天出现的灵敏,在光里看见光
  ——《新年问候》
  显而易见,对于“光线”“光芒”“另一种光”等光明意象和词匯的耽爱几乎成了礼孩的癖好,这些带有神圣根据与意义来源的意象和词汇既赋予礼孩的诗歌以温润的诗学品质与超越性的价值向度,使其呈现沉稳而清新的风格样貌,也在一定程度上预设了礼孩诗歌世界的基本视域与结构。或许,这正是他对“在诗歌中不断写到明亮的事物”的波兰大诗人扎加耶夫斯基一见倾心的主要原因。正如他在论述扎氏其人其文的一篇文章里所言:“这些诗歌读来,感到光明就像美好的女性引领我们向前,提供其持续在大地上生长的希望,成为更深地穿透普遍黑暗的神圣力量”,“读着他的信,诗歌无止境的高贵如光线迂回到身边,进人内心,让我去回忆,去感念,诗人是长翅膀的,能飞起来,去更远的地方,从而走向更高的生活。”(黄礼孩:《从残缺的世界里辨认出善和光明》,载《世界文学》2014年第4期)
  实际上,与扎加耶夫斯基的相遇、相识对礼孩本人的影响是很大的,扎加耶夫斯基的诗歌应该是极大地启发了礼孩的近期写作。礼孩以前的诗歌一则因为“信念”的笃定与穿透力而显得沉静与内敛,二则如研究者所说“礼孩诗歌的这种珍爱细小事物中所显示出的温暖色彩更多是在基督教文化之外所受到的中国的悠久而平和的传统文化的影响,这种影响就是来自于那种儒家的深具现实关怀的入世精神、道家的齐同万物的自然情怀与佛家的空彻万相的慈悲大爱。……礼孩的诗歌就以无住无念的空灵性的书写化解了西方基督教的绝对性实体论的执着,而带来了整部作品的禅化的意味。……于是,在诗人的笔下,世界在光的照耀下就构成了内在自足的圆满,这里的光就可能不再只是上帝的光,而更可能是来源不可见的神圣佛光”(何光顺:《当代诗歌神性写作的复兴——黄礼孩新诗集<谁跑得比闪电还快)的他在视域》)。
  何光顺对于礼孩此前诗歌精神背景的阐释的确是倍中肯綮,有助于读者感悟礼孩的诗歌在基督教语词表象之下所隐藏的本土文化根脉与气息,特别是佛家的否定存在实体的空无观,既成就了礼孩的诗歌,也在某种意义上限制了礼孩的诗歌。在此可以姜涛对卞之琳诗歌的精辟论析做参照:“像‘地图’那样,能‘以尺幅包容天下”这一点可以看作是卞之琳潜在的文学抱负。然而,某种写作的困境也恰恰发生在其中……更为突出的困境或许还表现在:由于秉承一种象征主义的超验立场,当诗人努力跳出‘小我”包容外部的经验,但为了获得心智的结晶,外部‘经验’在不断提炼中,也被抽象化了。在卞之琳那些浸染了‘色空’观念的诗中,对一颗烛照世界的‘慧心’的追求,要远比开掘世界本身的纷繁现象重要。”(姜涛:《小大由之:谈卞之琳40年代的文体选择》,载《新诗评论》2005年第1辑)   笔者认为,礼孩此前诗歌被人们所津津乐道的“圆融自足、淡泊宁静”,也在某些方面类似于卞之琳的诗歌追求所产生的风格效果,当然,与卞之琳诗歌的“非个人化”色彩相比,礼孩诗歌的自我形象还是比较突出的。
  职是之故,礼孩近期的诗歌变化就是值得肯定的:相对于此前诗歌的“白色神话”(张志扬语),多了些色彩的对峙,多了些对尘世生活的比较复杂的感受和批判,内心的冲突在增加,诗人与现实的隔阂在加深,虽然也有光芒,但却是从生活的“伤口”散发而出:
  日子不足,时间的谬误织出一匹布
  裹着幽暗的命运,那惊恐的心灵
  不断放弃着日常的玫瑰
  ——《正午的花园》
  珠江新城,一个兴奋的动词
  我对应不上这般喧哗,只留在白鸟与灰鸟的空隙
  留在枯水的寂灭里
  ——《留在白鸟与灰鸟之间》
  未知的命运奔向所有的人和物
  命名者声线模糊,花朵惊骇
  词的污染在加剧,常识的裂痕加深
  和过去的新年有所不同
  ——《新年重温少年的日子》
  早晨的雾气里,时间传来微弱的声线
  生活之门紧闭着,需要力与美的敲打
  ——《生活的门外》
  对白的耳朵从草尖掠过,岁月剥光了树皮
  混合的声响簌簌切割着沉寂
  恐惧来临,她想不起祷告词
  也无法大声喊出一个亲爱的名字
  ——《无法喊出一个人的名字》
  之所以大量引用礼孩近期的诗歌,实在是冀望读者仅仅是对照他以前的诗句,就能感受礼孩诗歌的最新变化。而这种变化在我看来,是礼孩詩歌获得更加丰富的诗歌创造力的标志,它也许得益于礼孩日益开阔的心智活动和诗歌观念,也许还和他“走向更高的生活”“更远的地方”之后的人生体验密不可分,这一点使我又不由得联系到席勒关于“素朴的诗和感伤的诗”的分类。席勒认为“自然给予素朴诗人一种恩惠,他经常都是以一个不可分割的统一体去行动,随时都是同一的、完满的,并把人性最高的价值在现实世界中予以再现。反之,自然给予感伤诗人的却是一种强大的能力,或者毋宁说自然把一种热烈的感情印在他身上”,“素朴诗人把我们安排在一种心境当中,从那里我们愉快地走向现实生活和现实事物。可是,另一方面,感伤诗人除少数时刻外,却经常会使我们讨厌现实生活。”(席勒:《论素朴的诗和感伤的诗》,张玉能编译:《席勒美学文集》,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据此而观之,礼孩以前的诗歌偏于“素朴”,洋溢着天真的信心与喜悦,近两年的诗作明显多了些“感伤”,表达了现实的“破碎”“创伤”和“溃败”之感。而这种经由地狱方得拯救、直面人生与人性的复杂和深刻恰恰是西方宗教精神力量之所在,也是其至为高妙的智慧体现。而这一点实际上正如礼孩在扎加耶夫斯基诗歌中的发现:“诗歌要帮助人们找回方向,这方向并非一味出自赞美或歌颂”,“对于扎加耶夫斯基来说,对峙的诗歌色彩,反而给更多人疑问和思考,从而让读者辨认出真正的光明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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