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苏丹:独而不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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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年12月29日,南苏丹首都朱巴,一个流离失所的男孩拎着一桶饮用水走在泥泞的路上。自南苏丹战乱以来,有近20万人流离失所。
  南苏丹是当今世界“最年轻”的国家,2011年7月刚从苏丹独立出来,但南苏丹人民还没来得及品尝国家独立的幸福,又要饱受一场权力斗争、部族冲突的内乱之苦。2013年12月15日夜,南苏丹总统卫队的一名指挥官在首都朱巴一处军营执行公务时,与军营弹药库的管理员发生争执,双方士兵分属不同的部族,争执随即演变为交火,冲突范围很快扩展至朱巴市居民区、政府军“苏丹人民解放军”总部,继而席卷全国,引发两大部族——丁卡族和努尔族之间的暴力冲突。目前,冲突已至少造成上千人死亡,数千人受伤,近20万人流离失所。一次平常的公务争执,缘何如此轻易就开启了战端?
  为“南方”一起并肩战斗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此次冲突是南苏丹总统基尔与前副总统马沙尔及其所属不同部族之间长期政争权斗的结果。基尔和马沙尔是当今南苏丹政坛最为显赫的两个人物。基尔1951年生于南方一个富裕家庭,属于南苏丹第一大部族丁卡族。受苏丹第一次北南内战(1955~1972年)的影响,1967年他中学毕业后投身行伍。马沙尔1953年出生于南方团结州的一个努尔族部落酋长家庭,信奉基督教。不同于基尔的军人出身,马沙尔是“喝过洋墨水”的知识分子——他曾于1979年去英国大学深造,并获得工程学博士学位。
  1983年6月,苏丹政府撕毁了1972年停战协议,废除曾给予南方的自治权利,不仅取消南方自治政府,还重新将南方划分为三个中央直辖区,以图强化管控。同年9月,政府又出台法令宣布在全国推行伊斯兰法,引发南方非穆斯林黑人的强烈不满,丁卡族出身的军官约翰·加朗趁机发动兵变,率领南方黑人起事对抗中央政府,第二次内战由此爆发。当时的基尔在政府军中当差,由于表现优异被送入苏丹军事学院学习,前途看好。但面临国内变局,他立即脱离政府军,加入到加朗创建的反政府组织“苏丹人民解放运动”及其军事力量“苏丹人民解放军”之中,并成为其中的高级指挥委员会委员。几乎同一时期,1984年马沙尔学成回国,也加入了加朗领导的“苏人解”。因战绩突出,马沙尔很快被提拔为上尼罗州及北方前线的军事指挥官。
  在反对苏丹政府的二次内战中,基尔与马沙尔及其所属的丁卡族和努尔族因为面临共同的敌人,并拥有争取南方自治权利的相似诉求,走到了一起。此次联合殊为不易,因为仅从19世纪70年代英国入侵苏丹时算起,丁卡族和努尔族之间的恩怨就已纠缠近百年。受英国殖民者唆使,当时一些丁卡人接受英国统治后,便将依然抵抗英国的努尔人当作敌人。多年来,丁卡族和努尔族为争夺水源、土地、牛群等不断爆发流血冲突,这也就决定了这两大部族之间的联合注定是松散和短命的。
  马沙尔离而复返
  争取南苏丹自治权利的“革命”尚未成功,努尔族与丁卡族之间便因为嫌隙扩大而分道扬镳。1991年,马沙尔宣布脱离加朗,联合“苏人解”其他一些高层另立“纳斯尔派”,导致了“苏人解”的分裂。分裂原因主要有三点:一是政见不同,加朗领导的“苏人解”主张建立一个统一、世俗的苏丹,在此前提下再争取南方自治权利;但马沙尔认为南北差异过大,南方自治应当优先于苏丹统一,因此主张追求南方自决和独立。二是领导权之争,加朗军人作风明显,领导风格使留学归来的马沙尔颇为不适应,由于没有足够的话语权和军事指挥权,马沙尔的雄心壮志受到压制。三是部落利益分配不均,加朗、基尔在权力、资源分配上对丁卡人特殊照顾,丁卡族渐成“苏人解”的主力,而马沙尔领导的努尔族受到排挤,引发其强烈不满,也导致不同部落士兵之间的离心离德。1991至1993年间,马沙尔领导的军队与加朗、基尔领导的“苏人解”之间冲突不断,数千人因此丧生,30多万人沦为难民。
  马沙尔领导的“纳斯尔派”几经分化组合,一度迫于丁卡族军队的压力,被迫和苏丹中央政府合作。马沙尔接受中央政府提供的武器和粮草,驻军上尼罗河地区,成为“苏人解”与政府军的缓冲带。同一时期,基尔在“苏人解”的地位快速上升,1997年担任苏丹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长,成为加朗的得力干将,手握实权。
  马沙尔与苏丹政府之间的利益诉求毕竟有着根本不同,在短暂联合之后,2000年马沙尔又回到南方,随后在美国等国际社会的大力撮合下重返“苏人解”,与加朗、基尔实现二度合作,并担任“苏人解”副主席,地位居于加朗、基尔之后。2005年1月,苏丹北南双方签署和平协议,终止了长达22年的内战,南部地区基本实现了自身诉求,重获自治权利,加朗任苏丹第一副总统兼南方自治政府主席,基尔为南方政府副主席。同年7月,加朗不幸遭遇空难,基尔继任南方政府主席,马沙尔递升为副主席。南苏丹独立后,基尔成为总统,马沙尔担任副总统职务。
  “政变”之后如何收场
  此次南苏丹燃起战火后,基尔曾指责马沙尔发动政变,马沙尔则说是基尔挑起军队内部的族裔矛盾,借此清除异己。“政变”与否,暂且不论。纵观基尔与马沙尔的成长史及南苏丹的建国历程,其中有一条清晰的历史脉络,即两人及其背后的部族之争。无论是加朗时期还是基尔当政,马沙尔都不甘心居于人下。基尔对此非常警惕,对马沙尔采取一面合作、一面防范的办法。抢在2010年4月苏丹举行全国大选之前,基尔推动“苏人解”出台“规定”:只有2010年之前十年一直在党内的成员才能竞选苏丹南方自治政府主席。这一举措明显针对2002年才重返“苏人解”的马沙尔,最终使其丧失了竞选资格,对此马沙尔颇为不满。2011年南苏丹独立前不久,基尔公开宣称政府中有人白天倡导民族主义、晚上却推行部族主义,影射马沙尔;马沙尔则多次公开指责基尔搞“独裁”,抨击其治国无方,并表示将参加2015年总统大选。2013年4月,基尔削减了马沙尔的部分权力,7月更是突然解散内阁、解除马沙尔副总统之职,而马沙尔从媒体报道中方知这一消息,双方矛盾达到顶点。由此,此次冲突的爆发便在情理之中了。
  此次冲突不仅造成严重的人道主义灾难,还使南苏丹石油生产急剧下滑,与尼日利亚、利比亚两个非洲国家局势不稳导致油气减产形成共振,冲击全球石油供应,牵动世界神经。在此背景下,南苏丹“政变”之后如何收场,备受关注。冲突爆发后,马沙尔曾对媒体强调:未来出路是基尔必须去职。但基尔毕竟是经民选合法程序上台,受到国际社会承认,他本人也不会轻易放弃权力,但基尔试图武力压倒马沙尔及其领导的努尔族军队也绝非易事:一是马沙尔树大根深;二是战事持久易引发更多人道主义灾难,将受到国际社会更大压力。况且,如今南苏丹乱局不仅是基尔和马沙尔之间的争斗,还牵涉部族矛盾,武力解决只会为未来埋下更多仇恨。因此,目前双方和谈代表已在埃塞尔比亚进行接触。但同时,双方的武力争斗并未停止,都想在战场上争得更多优势以增加谈判筹码。
  观察南苏丹冲突,在领袖权斗、部族矛盾之外,也须看到南苏丹的原始部族社会结构和“现代”国家组织运行二者之间的相悖,正是这种矛盾张力的持久存在,以不同部族为区分的无序利益纷争才会不时上演。南苏丹独立后,大多数南苏丹人依然优先选择效忠于自己的部族,眼里有“我族类”而无“我国家”,或者说,对部族的忠诚度远高于对国家的认同。个体族人被裹挟在部族对抗之中,根源在于经济发展水平低下,个体族人无法实现基于自身或小家庭的生活保障和经济独立,而只能依赖基于血缘关系的部族社会结构。因此,南苏丹要想实现不同部族之间的根本和解,应着力于发展经济、“解放”个体族人,由传统部落结构向现代社会转型,进而建立起持久稳定的国家认同。
  (作者为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非洲研究所研实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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