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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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我站在那片老房子囤积着的巷子里,仔细地看着一栋又一栋的老房子。我想分辨出那些房子之间的细微差别,最后我失败了。我看着手中的笔记本上面记录着的数字——7,那是在我看到第7栋房子的时候,我放弃了寻找那些房子之间的区别。我在区别的过程同样进行着数那些房子的无意识行为,而最后数字于我已没有多大的意义,似乎数字的神秘只是在数字的稀少上面,而并不是数字的繁杂上面。时间的碎片在那些墙壁上脱落,古旧,惨白,落寞,忧伤。一条巷子一直延伸到“214国道”,与国道平行的巷子有三条,巷子中还有一些交错盘杂的巷子,有些巷子通向另外的巷子,有些巷子本身就是死胡同。我无法避免的是那条由青石板铺成的巷子,就在县城读书的那段时间里,我在景风公园下来一段的院落里租了一间厢房。
  在找房子的过程中,我发现了那些院落之间的关系,院落里生发出院落,院落连接着院落,进入一个雕梁画栋的大门后的一小段时间像极了在迷宫中穿梭。时间的光泽在行走中越来越暗,在某个天井旁伫立的时候,会有被时间暧昧的光芒击中的痛感。我走过一个又一个的院落,在好长一段时间里我像是忘记自己缘何而穿过那一个又一个的院落,似乎我只是在感受由那些建筑物组构出来的对于时间的模糊与清理。我在景风路那边发现了一个古旧残破的祠堂,只能揣摩旧日祭祀的场景,有时我会对旧日的某些场景进行自我的杜撰,场景的排场与威严在祠堂的建筑中可以窥见一二。破烂的瓦砾杂乱无章地堆积在那大块空地里,祠堂在流露出事物面对着时间侵蚀过程中的脆弱,事物是脆弱的,一切事物都是脆弱的,包括人。在发现“脆弱”这个词在面前醒目而无奈地呈现的时候,在那个杂乱的场景面前,我感觉到阵阵战栗穿心而过,并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总是伴随着我。
  与那些院落所给我的陈旧相对的是那片庄稼地,庄稼地是一个世界,旧城是一个世界,新城又是一个世界。在对县城读书时光的拾掇过程中,我发现自己最喜欢的是沿着自己所居住的那条巷子一直朝西面走,往西,慢点的话也就将近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便是那片庄稼地。
  庄稼地里的农作物多数时候与季节有关,因此,那些庄稼地里的农作物基本都是一片一片地在我面前铺展着。那时我们总是几个朋友约起去爬山,山是那座叫“金华山”的山。那座山与我们学校之间有着一段距离,那段距离在很多时间里都是被我缩减了,只有在切身体验中才会对自己的思想进行怀疑与矫正,其实那段距离并不短。经过那段距离必然要经过那片庄稼地,爬山的时间与兴致在秋季往往为最。成熟的庄稼气息,成熟的香味沾染着路边的草丛,沾染着行人的脚印,穿过了一股植物的芳香,然后与另外一股植物的芳香相遇。有时还能见到一些抽穗的植物,在风中摇曳的穗子就像是观看世界的眼睛,看着路人,看着我兴奋而贪婪地呼吸着植物的气息。县一中所在那片应该属于旧城,我翻开那本经过了好几版修订的县志,在那本县志里会发现旧城的场景,而旧城的某一些事物已经被时间的残忍侵吞了,展现在我面前的旧城并不完整。在那张黑白照片里,我仔细辨认了一下县城原有的图景,处处散发出旧日时光拼凑的气息。旧城区与新城区是隔开的,醒目地被一条小河隔开,宽敞的河床里堆积着许多垃圾,有种叫紫茎泽兰的植物大肆侵占着河床的空白。遭受污染而发黑发臭的小河汩汩淌着,声音依旧好听,声音里依旧有着河流所独有的诗意。在黑夜里从景风公园出来的时候总会有种错觉,脑海里的小河是清澈而明泽的。
  高考前夕,我们宿舍里的所有人在夜里十二点的时候,悄悄地翻过了学校的围墙,沿着那条小河走到景风公园,穿过那片庄稼地,爬上金华山。夜间去爬山,就只有那么一次。在经过那片庄稼地的时候,一阵紧似一阵的冷涩的风吹得那片包谷地“沙沙”作响,我嗅到了包谷地里发散出的浑圆而馥郁的包谷香,我坚信在那一夜是风把成熟的包谷芳香摇了下来。同样在那晚,那条小河发出了柔弱的撞击河床的声音,很轻很柔还带点媚。在风同样一阵接着一阵击打着我的周身的情形下,我竟然没有嗅到白日里往日里那条河所散发出的刺激的臭味。当听到那声音一阵接着一阵扑打着耳膜的时候,我深信,至少那一夜的小河是清澈洁净的。
  
  B
  与房屋的古旧相对应的是房屋里面的东西都是古旧的。从大门开始,斑驳掉色的门背,一堆木柴按照一定的形式累积着,水龙头下面沉积着一层青苔;床是陈旧的,书桌是陈旧的,用木棍顶着的木窗是陈旧的;与我发生直接关系的是那床,很陈旧的木床,坐上去,吱嘎吱嘎地叫着,我来的那天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左右摇晃的床基本固定了下来。在窗子的格子里我看到了积着的灰尘,由窗子折过来,墙壁上灯罩上屋的罅漏里到处积着很厚很重的灰尘,灰尘在暗示着房屋的古旧与好长时间没人居住的事实。房屋主人早就搬到了新城区,在这片古旧的建筑群里有着许多与面前的房屋一样的院落,只有很少一些人还在坚守着这片旧城。我居住的那间房子的斑驳的朱红,暗淡的朱红被雨水浸湿得暗黑,滞重而沉闷。就在那个房间里,我翻开了一本又一本从县图书馆借来的书,那些书同样是古旧的,有些书页被我抖下了好些灰尘,书本里的灰尘携带着书香在白日在夜间抖落在那个厢房里。在县城的那段时间里,灰尘与时间构成了对于陈旧事物的最基本的印象,在那段时间里,提到灰尘我就会想到那些被时间侵蚀的事物,那间房屋,房屋的一切,以及那片旧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的阅读都是关于五四时期的散文,跳跃的思想碎片照亮了房屋的阴暗,我真正体会到思想所散发出来的灵光。思想的碎片就像是透过石榴的枝杈筛下来的阳光,因其洒落时间的短暂与温暖而越见珍贵。
  巷子里的落灯会在冰冷而幽暗的黑夜爬窗而入。其实那些迷离暧昧的光总是在每一个夜晚按时穿入那间厢房,但只有在冰冷而且略微有点孤寂的夜晚才会被我的记忆贮存。旁边的厢房里还有几个学生,在那些不眠的夜晚总会听到他们沉重的鼾声。那段时间是我对黑夜最敏感的时间,每当黑夜来临的时候,一阵又一阵的恐惧就会缠绕着我。恐惧的来临并不是害怕遭受暴力的荒唐袭击,而是每一个夜晚的梦。那时我正在遭受脑神经衰弱的折磨,每当失眠的时候,就会拧开那盏台灯,在昏黄的灯光下翻几页书。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的阅读与那样的黑夜有关。在几年后的某天看到夏榆先生《黑暗中的阅读与默诵》时才发现,我的黑夜里的阅读与夏榆先生在矿井里的黑暗中的阅读有着几丝相似。阅读的震撼与沉思总是在黑暗中达到极点。厕所建在大门进来的左角,在漆黑的夜里,或者在暗淡的灯光下,我的脚步声开始在那个狭窄的空间里无休止地响起。下来,直走,转弯。转弯,直走,上去。开门与关门的声响。在自己的脚步声里,明显感觉到与恐惧对应的颤抖与疲惫。楼道,黑暗中的楼道总是散发出鬼魅的光,阴冷而迷离,优雅而暗寂。我会按时来到那个楼道口,打开水龙头,“哗哗嗤嗤”的声音相互交杂着在黑夜里把寂静拉长跳舞,在等待着水桶里的水溢满的时间是漫长的,提着那桶水走过楼道的时间同样是漫长的。那是时间在楼道上的漫长间隔与停顿。
  我的房间里摆放着一个随声听,那时最让我着迷的音乐是班得瑞,自然的灵光总是眷顾我的厢房。我曾有好几个夜晚见到一只壁虎攀着那个格子窗户捕蚊子吃;而在白日,在书桌上凝思静听的时候院子中的那棵石榴树上会突然蹦出一两只鸟;还会观察着那棵石榴树开花然后结果,把石榴剥开,石榴的籽鲜红欲滴,那是成熟的颜色。在听那些自然组构出来的音符的同时,我的阅读也在不自觉之中折向了与自然与乡土有关的文字,因而在那个小城的寥寥几家书店里拼命找寻着《瓦尔登湖》。我的身影定是焦急的,脑海中影印着的关于《瓦尔登湖》的充满个性化的想象出来的文字,而最后那个小城无法满足在别的城市中很容易就找到的那本书。我在对文字的饥渴中缓慢地睡去,缓慢地醒来,缓慢地打开窗户,缓慢地走出厢房,那时似乎一切都是缓慢的。我的脑神经衰弱也在缓慢的时间流程中悄悄地痊愈了,当我意识到自己已经远离紧张与疲惫的时候,我已经无法说清楚是在具体的什么时间,自己的病好了。
  
  C
  如今在我离开那片旧城的四年时间里,我总会不自觉地想到那片旧城,那条通向庄稼地的巷子,那个院落,以及自己所居住的厢房。那些事物在出现在脑海里的许多时间里,已经转变成为那个旧城的一部分,陈旧的一部分,情感堆积的一部分。在把那些事物付诸于文字的过程中,有些事物已经悄悄地在毫无意识中变形了,文字在对那些事物进行着某种意义上的“记忆重建”,久违的气息伴随着文字的铺陈中滴落,有声有色地滴落,急匆匆地滴落,局促不安地滴落。“把词语擦亮!”是别人的文字,而现在我篡改了别人的文字,把记忆擦亮,并重建关于旧城的记忆。
  【作者简介】李达伟:笔名苍洱,白族,1986年生于云南省剑川县。在《民族文学》、《厦门文学》、《散文诗》、《新世纪文学选刊》等杂志发表文章若干,现就读于大理学院文学院。
  
  责任编辑 彭琼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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