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里的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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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汽车开到兴隆山下,天空下起了小雪。我们把车停到路边,徒步往山上走。虽然只有二三百米,我还是走了二十几分钟。同行的乡土诗人娟子对我说,再坚持一下,就可以见到姥姥了。我抬头看了看其他几个文友,他们手里提着白酒、鸡蛋、猪肉、韭菜、大葱,已经爬到姥姥家门口了。
  我是今天早晨决定到北京郊区玩的。这几天,心里感到烦躁,很想到空气清新的地方透透气。于是,我打电话给王子、晓峰几个文友,问他们是否愿意和我到郊区玩玩。王子说,他也正有此意,如果约好了,他负责出车。我马上联系郊区的几个文友,有的有别的事情,有的在外地,倒是娟子答应得痛快,说你们到我们P县吧。这季节,没有大桃儿招待,但清新的空气管够。
  娟子是我三年前认识的。她在当地经营着一个果园,除了种植大桃,还种植几个大棚的草莓。那年冬天,也是春节前夕,我和家人到郊区采摘草莓。本来在网上查好要到一家名为十里香的大棚去摘的,可那天正赶上修路,我们只好就近把车子开到娟子大棚。娟子三十多岁,身体健壮,说话干脆有力。她说,你们到我这里摘草莓算是来对了,我家的草莓个大肉甜,关键是没打农药。我一听,说你讲的这几条别人家的草莓也都做到了,不新鲜。娟子见我不以为然,就拿出一本刊物对我说,你看,我们县里的刊物还发表了我为草莓和大桃写的诗呢。这下,倒着实把我吓了一跳。想不到,在这乡下的水果大棚里,竟然还藏着一位诗人哩!
  我是从北京郊区通过写作进入报社工作的。对郊区的大部分作者,都很熟悉。我问娟子,你们县里的谁谁你认识吗?娟子说,他们是我写作的辅导老师。怎么,您也认识他们?我说,你们县里有七八个作者跟我很熟悉,有的比我大一些,也有的跟我是同时期的。娟子听后一脸惊讶地望着我,问,您是?我用手指在他们刊物的顾问名单里一指我的名字,娟子瞬间尖叫起来,想不到您就是红孩老师,我一直想找机会拜访您哪!
  本来,我到郊区采摘草莓不想惊动任何人。现在,无意间行踪暴露了,就由不得自己。趁着我和家人采摘草莓的空隙,娟子给县上的几个作者打了电话,同时在附近的一家农家乐订了一桌饭。那天,大家在一起很开心。娟子在席间还给我们朗诵了几首她新写的诗。我听后觉得不错,就嘱咐娟子方便时把她的诗发到我的邮箱。娟子说,我的诗真的能在您主编的大报发表吗?我说没问题。以后如果你有其他作品也可以发给我。当然,也可以推荐本地其他的作者。
  娟子种树种草莓很辛苦,但不管怎么辛苦,她每天都要挤出时间看书写诗。在我们相识的这三年,她大约写了上百首诗,足够出一本诗集的。我建议她可以考虑出版诗集。娟子笑了,说我一个种桃种草莓的村姑,出版诗集有啥用?还得自己花钱。我说,我帮你找出版社联系,说不定人家就看中你这个乡土诗人呢!
  元旦前,经过我的推荐,一家出版社终于出版了娟子的诗集。拿着装帧美观的诗集,娟子激动了好长时间。为此,我还找到他们县上的领导,希望能为娟子开一个研讨会。研讨会的意义不在于对娟子的诗如何肯定,主要是把她作为新农村建设中的一个典型。我在多次的下乡调研中,看到许多拆迁腾退富裕起来的农民,由于缺乏文化的追求,更多的攀比房子的装修、家具的高档,甚至将补偿的款项用于赌博,还有的三年之内竟然换了几个老婆。和他们比起来,娟子的追求及价值不言而喻。县领导很开明,说这样的好事必须支持。
  我们是下午到娟子的大棚的。娟子给沏了一壶花茶,草莓还没完全成熟,她给我们端上一盘苹果,那苹果是已经很少见的国光,个头小但香脆。我们几个人聊天也没什么主题,东拉西扯,说到尽兴处,小屋内爆发出热烈的笑声。这感觉在城里是很难找到的。到了下午四点钟,娟子问晚上是在农家乐吃,还是吃点特色的。有人提议到外边随便买点什么,就在这小屋里吃。我说,我想到山里吃。娟子听罢,有些为难,说,快春节了,山里的农家乐几乎都关了。我说,最好到老乡家里,我喜欢在雪花纷飞的夜晚,坐在农家土炕上吃肉喝酒的感觉。娟子想了一下,说,如果大家不嫌远,你们跟我到河北兴隆的山里吧,我姥姥家就在山上。我问,需要多长时间?娟子说,估计得一个半小时。于是,我让其他几个朋友赶紧到附近的商场买些酒肉鸡蛋蔬菜,今晚就去娟子姥姥家。
  从兴隆山下到娟子的姥姥家原本有一条石板路,由于下雪,又赶上天已擦黑,那路实在看得有些模糊了。等我呼呼带喘地爬到娟子姥姥门前,天上的雪在寒风中愈发大了起来。娟子的舅舅栓子站在街门外,迎候我们。我跺了跺冰凉的双脚,说,还是山里的空气清新啊。
  娟子的姥姥一家五口。姥姥今年七十八岁,姥爷几年前去世了。娟子的舅舅和舅妈,有两个女儿。大的已经上大学,小点的正在读初中。由于我们来得突然,他们也没来得及准备什么。娟子舅妈给我们沏好茶,要给我们准备晚饭。我说,肉蛋菜我们都带来了,就吃猪肉韭菜饺子吧。姥姥说,那哪行啊,听说你们来,我让栓子给你们杀了一只土鸡,请你们吃小鸡炖蘑菇。
  娟子招呼大家坐到土炕上,说土炕热乎得很。我没有上去,径自走到厨房去帮厨。说是帮厨,其实也干不了什么,主要是趁机想与娟子姥姥一家人唠唠家常。厨房很冷,刀切在肉上得嘎呦几次才能切开。娟子舅妈已将土鸡炖得八成熟,再过十分钟就可以出锅。我们买的猪肉很多,我说,多切点肉,除了包饺子,还可以来个大葱爆肉。说话间,娟子舅妈将韭菜洗好,我提出让我来切,可姥姥不让,说她切。我继续争,娟子舅妈就说,您就别争了,我们家做馅儿从来都是老太太亲自弄,那可是她的专利。
  屋外的风不知不觉大了起来,把挡风门帘都掀起了一个角。厨房里的温度,明显冷了许多。姥姥拿刀的手,有些僵硬,我真担心她不小心把手切破。在一声声咔嚓咔嚓的声音中,姥姥把韭菜切好,放入已经煨好肉馅的盆中,然后用筷子在里边慢慢地搅动,瞬间,韭菜味、肉味、香油味混合的味道开始弥漫在厨房里。娟子舅妈将和好的面揪出一块放在案板上,一点点揉搓,我搬来两把椅子,说我来包。姥姥不甘示弱,也坐在椅子上。老实说,我包饺子的速度要比姥姥快得多,但姥姥包得很耐心,她把馅总是放得足足的,每一个褶都要包出型来。看着姥姥包饺子的样子,我的眼泪盈满眼眶。我想起了我那去世多年的姥姥了。
  晚饭在新闻联播后开吃。姥姥家有规矩,家里来了客人,女人是不上主桌的,我们再三邀请姥姥坐到炕上的主桌,可姥姥就是不同意。没有办法,我们只好和栓子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姥姥和孙女则在下边的一张茶桌上吃。我们几个人喝了两瓶多白酒,每个人都弄得满脸通红。窗外的雪,窗外的风,究竟下多大刮多大,全然不知。
  到底什么时候睡下的,谁也不知道。等我们醒来,已经早上八点钟。我下地一看,只见姥姥和娟子舅妈正在堂屋烧着柴锅,她们已经熬好一大鍋红薯玉米粥,同时还炖了一锅猪肉白菜豆腐。姥姥见我醒来,说,外面雪下得挺厚,你回炕上再躺会儿。我说,没事,我想到雪地里走走。
  出得屋,来到一山坡处,我看着兴隆的漫山雪景,不由得想到毛主席的“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想到此,我清了清嗓子,情不自禁对着远处的大山喊了起来:“兴隆山,我来了!我爱你,兴隆山!”
  或许这天我的嗓子出奇的清脆,也许这小山村所处的位置特殊,就在我喊过的瞬间,在对面的山谷里猛地传来回声:“兴隆山,我来了!我爱你,兴隆山!”
  早饭后,我们恋恋不舍地和姥姥一家人告别。姥姥不顾路滑,在栓子的搀扶下,坚持把我们送到大门外。走出二十几米远,回头看着姥姥还在向我们招手,嘴上一个劲儿地说,下回来呀,下回来呀!看到此,我再也忍不住,猛地跑回去,紧紧地拥抱住姥姥。我伏在她的耳边喃喃地说:“姥姥,我一定回来看您,看您,我们还一起包饺子!”
  (红孩,中国散文学会常务副会长,作家、文学评论家,已出版散文、小说、诗歌十余部。散文代表作品《东渡 东渡》《唤声姐姐叫萧红》《女人的荷》等。现供职文化部中国文化报社,主编文艺副刊。)
  编辑:刘亚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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