捐肾救女的隐形父亲,原罪在身哟何堪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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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岁的抚顺男子阮忠庆,婚礼前夕酒后交通肇事撞死了人,仓皇逃亡。15年间,他已怀孕的未婚妻先是改嫁生女,后又沦为寡妇。他得知后,在颠沛流离中悄悄扛起母女俩的生活。
  谁料,14岁的女儿患尿毒症生命告急,他决定以“继父”的身份捐肾救女。手术成功后,他想补偿这么多年女儿缺失的父爱,结果一系列呵护举止却被女儿误读,以为他是“无德继父”。女儿向警方查询时,警方发现端倪,2013年10月12日,阮忠庆落入法网。生活兜了一圈,该来的还是来了……

交通肇事罪难当,

一个颠沛流离的男人


  2012年11月初的一天深夜,吉林省桦甸市五道沟,阮忠庆戴着帽子来到一家网吧,打开电子邮箱一看,顿时面色苍白,他立刻打车奔向汽车站,搭乘最早的车赶回抚顺……
  事情还得从那场车祸说起。那是1997年8月3日傍晚,25岁的小车司机阮忠庆最后一天当班,他已经请好假准备回家筹备婚礼。下班后,七八个同事找他聚一聚,庆祝他告别单身。阮忠庆很高兴,不知不觉喝了半斤多白酒。命运就在这一晚被改写。晚上11时许,抚顺市永宁街动物园南门附近,一个女人骑着自行车突然从胡同口里穿出,急着回家的阮忠庆车速很快,一声闷响,那个女人被撞飞出去七八米远!
  阮忠庆顿时酒醒了大半,一脚踩住刹车。那个女人有三十多岁的年纪,一动不动,头部有血不断地流下来,已经呼吸全无,他顿时傻了眼,撞死人了!
  深夜时分的大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阮忠庆几秒内就本能反应,撞死人是重罪,跑!先出去躲一阵再说!阮忠庆将轿车清洗了一下,开回了单位。然后赶往抚顺火车站,上了一趟开往吉林的火车。
  时年25岁的阮忠庆,抚顺市顺城区人,父亲是抚顺煤矿的一名老矿工。两年前,他和小他两岁的胡艾梅恋爱了。胡艾梅在煤矿中专毕业后,被安排到西露天煤矿职工商场当售货员。胡艾梅已经怀有身孕,距两家商定的婚期8月18日还有半个月,没想到却出了这事,阮忠庆猛捶自己的脑袋,不禁潸然泪下。
  当晚,死者就被路人发现并报警,很快,阮忠庆进入警方的视线,第二天下午,民警就找到了胡艾梅,向她了解阮忠庆平时的行踪及交友情况。胡艾梅这才知道未婚夫闯下大祸,她始终不相信未婚夫会酒后肇事撞死人。然而,一切迹象表明,阮忠庆确实是这起交通肇事案的责任人,而且他肇事后已经逃亡!
  阮忠庆出逃的消息,让阮胡两家父母天塌了一样,整日以泪洗面。父母含泪劝胡艾梅把孩子打掉,但深爱阮忠庆的胡艾梅却不同意,她坚定地说:“不,我不打这个孩子,他蹲监狱我也要等他出来!”
  直到年底,阮忠庆仍音信全无,而大肚子的胡艾梅,遭到邻里的闲言碎语越来越多。这时,胡艾梅父母软硬兼施让女儿打胎,但是胡艾梅仍不为所动。
  半个多月后,阮忠庆的好哥们钱广厚来看望已经怀孕五个月的胡艾梅,绕了一大圈,才说明自己的来意:“让我来和你一起扛吧!你一个人太难,孩子也不能没有爸爸……”钱广厚,抚顺市矿山机械厂一名车工,是阮忠庆的好哥们,与阮同龄。阮忠庆出了事,钱广厚也很担心,同时,他更担心一直暗恋的胡艾梅。
  原来,阮忠庆经常带着女友胡艾梅和钱广厚聚会,经年累月的三人行,钱广厚悄悄喜欢上了胡艾梅,朋友妻不可欺,他一直把这份爱意深深地埋在心底。
  钱广厚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让胡艾梅动摇了。经过两天思想斗争,她决定嫁给完全没有感情基础的钱广厚,不为别的,只为她腹中的孩子。父母见胡艾梅竟然找到这样一个“傻”男人,立马答应。而钱广厚幼时丧母,父亲遇事都是听儿子的安排,默认了儿子的选择。随即,胡艾梅与钱广厚登记。1998年1月28日,两家人为他们举办了简朴的婚礼。同年4月13日,胡艾梅在抚顺市妇产医院顺利生下一名女婴。胡艾梅给女儿起名叫钱韵。婚后,由于胡艾梅总是偷偷打听阮忠庆的消息,总是偷偷地哭,身体落下了风湿、眼睛痛等病根。
  2003年12月的一天,胡艾梅刚刚下班,天就已经黑透了,她刚走出商场,就被一个戴着口罩的黑影拉住了。她刚要问对方找谁,对方悄悄说了一声:“别说话,我是阮忠庆……”胡艾梅愣住了,果然是多少次在梦中相见的阮忠庆!阮忠庆一把将她拉进旁边的一个胡同,两人抱在一起热泪长流。
  原来,六年前的那个黑夜,阮忠庆逃到吉林市。他在建筑工地干活时,偷偷拿走了一个工友杨凯的身份证,辗转赶到鸡西市。阮忠庆用这张杨凯的身份证,在鸡西市一个最偏远的矿区下井采煤。几年间,每年春节,他都是一个人在宿舍里喝酒喝到号啕大哭。尽管这样,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没和亲朋有一丝联系。
  直到2003年秋,阮忠庆离开了鸡西,来到吉林省桦甸市西北五道沟一个偏远的小煤矿找到了落脚点。距那起肇事案已经过去了6年,他觉得回去看一眼胡艾梅应该是安全的。于是,这年冬天,他趁天黑之后,守在了胡艾梅工作的商场门口……
  从胡艾梅的哭诉中,阮忠庆也知道了胡艾梅六年来的生活,阮忠庆心酸不已。怕暴露行踪,阮忠庆叮嘱胡艾梅勿对任何人谈起自己回来过。最后问了钱韵所在幼儿园的详细地址后,他给胡艾梅留下两万元现金,然后匆匆消失在夜色中。第二天一早,阮忠庆戴着一个绒线帽,守在幼儿园附近,看到了5岁的钱韵,阮忠庆泪眼迷离。他还想回去看看年迈的父母,但他担心老人家嘴不严走漏了风声,更担心老矿工父亲将自己送到公安局,最终忍痛踏上了返回吉林的火车。
  2006年8月,阮忠庆所在的小煤矿发生了一起井下瓦斯爆炸事故,阮忠庆因左脸部烧伤被送进医院。苏醒后的阮忠庆,因有案底在身,找了个理由仓皇逃离医院,去西台子一个小诊所开了一些治疗烧伤的药,由于药效不好,左脸留下了大面积疤痕。
  阮忠庆由于毁容,心里反倒有了安全感,2006年冬又回了抚顺一次,得知半年前,钱广厚终因肺癌晚期撒手人寰,抚顺煤矿效益不好,胡艾梅已经下岗,给一家童装店打工,薪水不高,母女生活很艰难。从此,毁容的阮忠庆每年悄悄从吉林返回抚顺一次,把一年的收入留给胡艾梅。考虑到自己容貌被毁,每次,他只是暗地里偷偷看女儿一眼。为多赚钱,阮忠庆几乎全年不休。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阮忠庆不用手机,和胡艾梅的联系方式都是通过电子邮件,阮忠庆每隔一两个月就找机会上一下网,看看有没有紧急情况需要互相通知。   直到2012年11月的一天晚上,他在邮箱里收到了胡艾梅近两个月来发的三封邮件!得知14岁的女儿确诊尿毒症,请他速归!

“继父”奔袭而来:

一颗盛满父爱的肾


  阮忠庆马不停蹄地赶回抚顺,得知了女儿的详情:原来,早在2012年8月中旬,钱韵放暑假后,就一直精神不振,总是感觉浑身无力。钱韵学习非常刻苦,成绩在班级也是名列前茅。胡艾梅以为女儿是学习累的,便决定给女儿增加营养,但钱韵吃不下任何东西。9月初,胡艾梅领女儿到抚顺市中心医院检查,这才得知女儿竟得了尿毒症,胡艾梅一下子昏倒在医院的椅子上!她又无法联系上阮忠庆,只有一个人撑着这一切。
  钱韵入院后,检查发现各项指标都很严重,必须马上进行透析,如果想根治,就只有换肾一条路。胡艾梅想捐肾救女,然而,经过检查,她与女儿并不符合,她只好给阮忠庆发邮件商量。同时,她问遍所有医院,却都没有肾源,排队也是遥遥无期。听了胡艾梅的话,阮忠庆不住地责怪自己,他顾不了太多,脱口而出:“我这个当爹的这么多年没有尽过抚养的义务,我来捐肾!”然而,两人仔细探讨发现,阮忠庆捐肾,除了配型之外,还有一个问题要解决,供需双方都要通过医院医学伦理委员会的审查,而阮忠庆是一个逃犯,他绝不能以真实身份出现,而继续使用杨凯的身份,杨凯已婚,与钱韵没有亲属关系。
  阮忠庆在一家小旅馆住下,他终于想出一个办法,煤矿里,有一个来自于吉林省长白县、离婚多年没有再婚的工友魏大勇!魏大勇的脸部轮廓与阮忠庆很像,他可以用魏大勇的身份证与胡艾梅结婚,这样就能成为钱韵的继父,也就有了捐肾的理由。为了尽快拯救女儿,阮忠庆回到煤矿,偷了工友魏大勇的身份证,返回抚顺。为了稳妥起见,他先是与女儿做了配型试验,很快,消息传来,符合配型!
  钱韵生病后,一直很坚强,也很懂事。一天晚上,她恳求胡艾梅说:“妈妈,我这病不好治,你得找个叔叔照顾你……”胡艾梅吓得慌忙捂住了女儿的嘴。想到这一点,2012年12月底,胡艾梅与女儿正式摊牌了自己要结婚的消息,她告诉女儿,有一个叫魏大勇的男人,小时就与自己相识,前几天打听到胡艾梅的境况,因为他已丧妻三年,又没有孩子,很想与她携手共对困境。钱韵听了,欣慰地说:“只要他对妈妈好,我没有意见。”当胡艾梅说出这个准继父提出要捐肾救没有见过面的钱韵时,钱韵被震撼了。
  2013年1月11日,正是东北酷寒时节,阮忠庆用魏大勇的身份证,与胡艾梅登记,正式迈进了胡艾梅的家门。一进门,看着脸色蜡黄的女儿,阮忠庆心疼得几次揉了揉眼睛,才止住了眼泪。而钱韵虽然被他脸上的烧伤疤痕吓了一跳,但很快,她还是被这个善良、大义的“继父”征服了。阮忠庆一进门,立即包下了所有的家务。钱韵感慨地对妈妈说:“你真的找到了一个好男人!”
  捐肾手术需要10万左右的费用,胡艾梅找遍了亲友和同学,凑够了手术费用,医院伦理审查也顺利过关。2013年1月18日,父女俩被推进沈阳陆军总医院手术室,经过5个小时的紧张手术,阮忠庆的左肾成功移植到了女儿钱韵的体内!四个小时后,钱韵成功排尿。那一刻,胡艾梅泪如雨下,她跑到阮忠庆的病房,告诉他:“手术成功了,女儿得救了!”
  2013年春节,阮忠庆一家三口在医院度过,除夕之夜,阮忠庆已经获准可以下地走路了,他来到女儿床前,一家三口幸福拥抱在一起。胡艾梅真想冲动地告诉女儿,这个男人不是你的继父,她还是忍住了。
  2月16日,大年初七,阮忠庆和钱韵都获准出院,回到家中静养。“继父”的肾脏救了钱韵的生命,回家当天,钱韵就喊了一声“爸爸”,这一声“爸爸”,让阮忠庆哽咽了半天,这一声爸爸他等了14年!按医嘱,阮忠庆三个月内不能从事体力劳动,然而,面对欠下的7万多元债务,他只休息了一个月,3月中旬就再次回到吉林下井赚钱。
  为了避免引起外人注意,阮忠庆每两个月悄悄回一次抚顺,回来也只是待上三天,且不出门。这期间,钱韵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好,经医院复查,抗排异药物减少了一半剂量。胡艾梅也恢复上班,两人计划用两年时间还清全部债务。阮忠庆这时才知道,父亲已于三年前病逝。他赶回家中,悄悄看望了母亲。母亲担忧他的安危,劝他自首,但是阮忠庆叹了口气说:“我如果自首,女儿的药费谁来管呢?”

误读了黑暗中的父爱:

一种恸天父女情


  2013年5月,阮忠庆回到抚顺,当天晚上,胡艾梅母亲生病,她去了母亲那边。只有钱韵一个人在家中静养。阮忠庆坐在女儿床前,陪着女儿聊天,聊了一会后,他感觉女儿脸很红,想试试女儿是不是发烧,便摸了摸女儿的手,又试了试她的额头。没想到,钱韵有些紧张,忙把手抽到了毛巾被里。阮忠庆一下意识到,自己在女儿眼中只是继父,刚才的举动有些不妥,可能女儿误会了。
  这以后,阮忠庆就注意自己的行为,以免女儿再生误会。在吉林打工期间,思念妻子和女儿的他,就把她们母女俩的照片带在身上。每天晚上,仔细看过后,放在枕头下面才能入睡。
  2013年8月的一个雨夜,阮忠庆在夜深时分潜回抚顺,大雨瓢泼,到家时已是10点多钟,此时钱韵已经睡觉,胡艾梅也已经睡下。担心女儿因天气变化着凉,阮忠庆轻轻推开女儿虚掩的房门,想给女儿盖被子。盖好被子后,阮忠庆忍不住在女儿的小脸蛋上亲了一下,这一下惊动了梦中的钱韵,她突然惊醒,从床上弹了起来:“你要干什么?”
  随即,钱韵惊慌大喊:“妈、妈,你快来!”阮忠庆手足无措,直到胡艾梅解释了好半天钱韵才平复。
  通过这件事,钱韵却感觉出了“继父”的不正常。她将自己的猜疑告诉了妈妈,怀疑继父心存不轨,妈妈一再劝她说,继父是个好人,连肾都给了你一个,你怎么还会这样想他?
  2013年9月27日,是胡艾梅的生日,阮忠庆又一次悄悄地回到抚顺。这一天,阮忠庆特意买了一个蛋糕,三个人正在吃蛋糕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阮忠庆一时很紧张,胡艾梅也忙说别出声。不一会,门外的人又去敲邻居家的门,三个人听得清楚,原来是十一国庆期间,警察上门统计暂住人口。钱韵发现,当听说是警察时,阮忠庆更加紧张。第二天早晨,阮忠庆一反常态,早早地就搭车回了吉林。   为什么继父这么神秘?钱韵感觉到奇怪。似乎从没听母亲提起阮忠庆的家在哪里。那个夜晚,他闯进自己的房间,若不是自己醒来,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一想到这里,说不定捐肾是想打她的主意,她就想提醒母亲查查这个人的来历,但是每次都被母亲拒绝。
  2013年10月8日,胡艾梅出门去了,钱韵翻出了母亲的结婚登记证,走进辖区派出所,请警察叔叔查一查“继父”的来历。一位老民警拿过登记证看了之后,他看到了胡艾梅的名字,顿时警觉起来,因为,他知道16年前的那起交通肇事案,就是胡艾梅的男友阮忠庆撞死人后逃逸。他按照魏大勇的身份证号码找到了吉林省长白县警方,很快了解到,两人面部特征不符。这名老民警把结婚证照片与阮忠庆的户籍照片仔细对比后,得出结论,所谓的“魏大勇”就是阮忠庆!
  很快,胡艾梅被请到了派出所,她供述了阮忠庆逃亡的地点,10月12日,阮忠庆离开桦甸准备返回抚顺,在吉林市转车时,在站前广场被警方抓获。他平静地说:“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然而,让他万万想不到的是,竟是女儿钱韵向警方举报了自己!
  阮忠庆归案后,随即被刑拘。胡艾梅也因涉嫌包庇罪而被刑拘。警方考虑到胡艾梅到案后能如实供述阮忠庆地址,并且钱韵刚刚换肾手术不久,需要照料,于是对胡艾梅办理了取保候审。
  胡艾梅从母亲那里接回女儿,号啕着责怪女儿:“他是你的亲爹啊,如果不是你的亲爹,他怎么会把自己的器官捐给你?他还在休养期,就拖着病体下井挖煤挣钱给你治病,你却把他送进了监狱……”钱韵听母亲讲完这16年的故事,“扑通”一声跪在母亲面前:“妈,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经此一劫,钱韵每日闷闷不乐,总觉得是自己害了爸爸,奶奶告诉她说:“不要自责,你爸爸犯了法,就应该早日投案,这才能真正解脱。”
  经历了十六年的逃亡,看守所里的阮忠庆却释然了。他让警察转告女儿,别自责,好好调养身体上学读书,是爸爸对不起她。听了这些话,钱韵失声痛哭:“我会记住爸爸的话,养好身体好好读书将来孝敬爸爸。虽然他犯了法,可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爸爸……”
  [编后] 人生该如何担当?回首16年前,倘若阮忠庆肇事后能及时向警方自首,承担自己该承担的法律责任,刑期也就是10年以下,他依然可以和家人团聚,可以孝顺父母爱妻爱女。然而,他却选择了逃逸。而法律责任的不敢担当,导致他家庭责任最终也无法真正担当,在逃亡的黑暗中,他和妻女以及逝去的父亲和好友都曾在痛苦中挣扎。出来混总是要还的。生活兜了一圈,该来的还是来了。希望我们每个人都能感受到担当的力量,社会的法律的担当,还有父爱的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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