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喜笨王妃(第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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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王妃迷糊
  韶华锦今天有点怪哎!
  “那张脸,绝对不会错的,就算化成灰,也是韶华锦!可是为什么一个人的气质会改变得那么彻底?”
  某个纠结万分的小妮子,坐在高高的台子上,拖着小下巴,想得小脑袋发胀。
  夜风呼啸,吹得她衣服猎猎作响。小妮子烦恼地探出小肥手,把衣领往上立了立,一个喷嚏,响亮无比地打了出来。
  她胡乱擦了擦发痒的鼻子,又继续思考。
  其实啊,最奇怪的还不是那些!而是韶华锦,他居然不认识她了!他怎么会连她都忘了呢?
  古怪!实在是太古怪了!
  小丫头一边想,一边继续换了一个姿势坐着,单薄的小影子,在高台上摇摇欲坠,看得人心里只捏一把冷汗。
  这里好冷,而且肚子好饿啊。巫珑郁闷地揉了揉肚子,猛地站起来,唬着一张小圆脸,忽然大声喊了起来,“我……好……饿……啊!”
  声音层层叠叠地回荡,就是没人理她。
  巫珑颓然坐了回去,绝望了。从韶华锦那里逃出来以后,她就一直跑,可是皇宫建那么大干什么,害得她迷路!
  官道纵横交错,怎么看都十分相似!巫珑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不满地自语道:“拜托,又不是北京的西直门立交桥,弄那么复杂干什么!”小拳头还狠狠地挥舞了几下。
  话音刚落,只听着一个清冷淡漠的嗓音,冷冷扬了起来。
  “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很吵。”
  “鬼啊……”小丫头冷不丁听着这么个声音,吓得颈后寒毛纷纷倒立,下意识拔脚就想跑。
  可这是怎么回事?自己根本动不了。
  完蛋了,撞鬼了!被定身了!
  小丫头一颗小心肝拔凉拔凉,眼泪鼻涕呼啦啦地下来了。
  “呜呜呜……老妈,虽然您只会用米饭像养猪一样养我,可好歹把我养到十五岁了,大好年华啊,居然被垃圾篓给祸害了,往后您若是再养女儿,千万让她离垃圾篓远点。还有刘艳姐,咱们就算只见过一次面,可我真的想说,你们时空管理局的效率真慢,我都快挂在这儿了,你们人影都没见着半个!你们今儿个不来救我,改明儿个研究历史上的容五是怎么死的,一定会陷入一团迷局的……”
  她恶狠狠地威胁了一下。可是,凶狠的模样还没维持一秒,立刻垮了下来,“呜呜呜,算我错了不成,你们还是快点来吧。”
  又哭了一阵,似乎是确定再不会有人来了,巫珑口中冒出许多奇怪的句子。忽然,她话锋一转,重重叹了一口气,哭道:“来这里这么长时间……我那些个珍珠……”
  “扑哧。”不知是谁,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这丫头,真是狗改不了吃屎,都这时候了,还惦念那些珍珠?
  八王爷韶华秀轻轻笑了起来。
  小丫头沉浸在哀戚情绪中,哭得伤心,眼泪哗啦啦的,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高高的台子上,就见一长身玉立的人影,悄无声息地站在她的背后,精致妖娆的乌眉在不知不觉中皱起,一分分、一寸寸,散发出凛冽的寒意。
  “说完了吗?”
  “还没。”巫珑哀戚地抹了一把眼泪,拼命摇头,可怜兮兮地打着商量,“大哥,我知道干你们这行的,专拣落单的人下手,逮着一个是一个……可是,你们好歹也要有点职业道德啊!干坏事的人那么多,凭什么偏偏是我,人家不是说……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好像是有这么个说法。
  韶华秀挑眉,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被误认是鬼魂的某个人。
  不过,职业道德又是个什么东西?
  就在韶华秀有些好奇的时候,巫珑义愤填膺,大声说出了最正气、最负责的一句话,“这世上坏人多得是,比如那个韶华秀,口蜜腹剑,十分无耻地陷害我,说我坏话啊!你如果吃了我,改明儿一定也要把韶华秀给干掉!”
  小拳头狠狠地握了起来。
  那架势,恨不得自己亲自上阵,干掉韶华秀。
  韶华秀“扑哧”一声,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在他身边,那个被误认成鬼魂的某人,眉梢轻轻一挑,无声无息中,仿佛连黑夜都散出了几分清媚妖娆的气息。
  “你与韶华秀有仇?”他瞥了一眼被议论的某个话题主角,淡淡问。
  巫珑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很干脆地摇头,“严格来说,是没有仇的。可是这世上,坏人少一个是一个。他总是背后里玩阴招,当着我的面,就敢陷害我呢,谁知道背后还玩了多少手段!还是一起死,比较好。”她一边说,一边严肃点头。
  “他如何陷害你的?”
  “其实,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把何碧也带下来!他上次差点把我掐死……”
  巫珑思考得太过认真,完全忽略了对方的问题,直接切入另一个主题,严肃地怂恿起对方以后“干活”的方向。
  她话音一落,不仅是韶华秀,就连某个被误认为鬼魂的人,面色都极其古怪。好像,吞了只苍蝇似的。
  好半天,那人忽然暴怒起来,一把拧起了巫珑的领子,厉声叫道:“我何时差点把你掐死了?”
  座谈会,立刻变成谋杀会!
  可怜的巫珑惊骇地看着眼前这张妖娆到极致的脸,忽然一声尖叫:“鬼……鬼啊……”
  打着抖儿的颤音,回荡在空气中,带着说不出的惧意。
  没错,那个被误认成鬼魂的年轻男子,可不就是妖娆颜色惊六宫,绝世才华震九州的太傅——何大人!
  这梁子可结大了,当初巫珑戳着何大人的脊梁骨,大骂何大人的那笔烂账,人家还没和她清算一番呢。如今,这丫头居然当着面儿,怂恿“某鬼魂”自己干掉自己……
  这下可有得好看了。韶华秀露出温和的笑容,静静看着巫珑,眼底却透着一星儿杀意,“容五娘娘,再次见面,您送上的大礼,真是让本王和何大人十分惊喜。”
  “韶华秀……”
  小丫头忽略被嘣痛的脑袋,目瞪口呆地看着何碧,一个这样,怎么两个也这样?平生第一次在背后说人坏话就这么倒霉?两个当事人,居然都在!她忽然狠狠捂住即将飙出的尖叫,惊骇地看着韶华秀,拼命地自我催眠,“我这是在睡觉,醒来以后,就好了,醒来吧,醒来吧!”   小丫头都快哭了。
  呜呜呜……老天啊,我都知道自己做错了,可你干吗还不给我醒过来啊。
  她闭着眼,充满希望地等待醒来以后,冬儿姐对她说:“娘娘,吃早饭了。”然后,新的一天开始!所有倒霉的、不愉快的事情,纷纷抛之脑后。
  但等了许久,没有冬儿姐温柔的声音,小丫头胆战心惊,眼睛眯成一小条缝,小心翼翼地往上瞥去。
  还没等找准目标,只听何碧的声音,咬牙切齿地从头顶狠狠地掷了下来,“我再问你一遍,我何时差点把你掐死?”不快的男嗓,如雷般在头顶炸响,让某人神魂出窍,悲愤欲绝。
  “呜……大哥,不要以为嗓门大,就可以掩盖事实好不好?”
  “你这是什么话?”何碧气得快晕过去了。
  眼见旁边的人神色越发不快,韶华秀挑眉,和声笑道:“容五娘娘,我知道您向来不愿接受事实,不过,本王还是要告诉你,眼下的一切,绝非是梦。不管前因如何,您……的确是诅咒了本王与何大人。”
  巫珑哭声一下止住了,在心里哀怨着。可不可以不要再提醒她啊!她也不想的,好不好!
  “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要不,你们就当什么都没听见?”她可怜兮兮地瞧着两人,那样子就像只被人抛弃的小狗,湿漉漉、乌溜溜的目光,分外惹人怜悯。
  此时,一轮月色静静地洒落柔和的银光,少女的注意力完全被引到“诅咒国之命臣”上面,哪里知道自己衣襟散开,一时春色无边。
  何碧唇舌忽然一干,旋即震怒。“这个容五,她到底是不是女人,居然不穿肚兜!”袖底的拳,猛地捏紧,他极力抑制下腹的欲望。
  不过一个十五岁,刚刚开始发育的小女孩,堂堂何大人,怎么会对这样的小丫头,起了不该有的遐想。
  韶华秀目光清浅,好像根本没看见任何不该看的东西,他不温不火,从容笑道:“容五娘娘,您觉得我们能当没听见吗?”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今,人都骑到我头上了。巫珑忽然华丽地愤怒了,一改方才可怜兮兮的小模样,磨着小牙,大声嚷嚷起来:“说我诅咒你们,可你们也没干什么好事,如果你们是好人,我至于诅咒你们吗?我认识的人那么多,为啥偏偏只是你们俩!”
  “做了错事,你还有理由了?”韶华秀冷冷一眼扫去。
  小丫头气焰陡然降了三分,怯怯地缩在一边,想不通,长得那么文秀剔透的人,偏偏有这么可怕的威慑力?
  “是……是你们装成鬼魂,先吓我的……”她吞了吞口水,努力把最后一句控诉,小声又快速地说出来。
  这话不说还好,何碧一把无名火又狠狠冲了上来。
  “老子什么时候说自己是鬼了?”
  “不要老子长,老子短好不好?我老子……应该叫容福。你才二十来岁吧,当我爹好像有点年轻哎……”巫珑委屈无比地耷拉着肩,小声反驳着。
  何碧一口气噎在那儿,倘若是在平常,以他的脾气,早就骂回去了。可如今,他想骂人,眼前却陡然浮现少女柔美的模样。
  他才不想当她爹呢。何大人别扭地转过头,俊俏宛如桃花似的面容上,带着微微的红晕。
  巫珑深谙何碧的脾气,低着头,原本是等待疾风暴雨似的责难,可……
  一秒钟过去了。
  两秒钟过去了。
  三秒钟过去了……
  何大人居然没生气!
  巫珑奇怪地瞅了一眼何碧。近距离看,她越发觉得有人说何大人是个妖孽,绝非空穴来风,俊俏到这样地步的男人,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说实话,她其实挺喜欢何碧!当初在御花园,从他悠然踏出花丛开始,她就觉得这个相貌俊俏到极致、才华惊艳的男人,气质宛如最明锐的宝石,每一个棱角都透着刀锋般的煞意!
  锋锐到极点,灿美到极致,所以才能睥睨天下,不惧王权。
  这样的男人,生来就应该被人仰望!
  虽然自己挺喜欢他,他却一点也不给自己好脸色。
  第一次见面,差点掐死自己。
  第二次见面,给自己出了个天大难题。
  第三次……哎,这不又出乌龙了么?她其实也很为难呀。
  撞鬼这么有难度的事情,她当时脑袋一昏,下意识的觉得这样的妖孽在人间,还不知要祸害多少少女,于是才会怂恿“鬼魂”干脆干掉何碧算了。
  可是,没想到“鬼魂”和“何大人”原来是一家的!
  想到这,巫珑脸色又垮了下来。而且,她发现,自己肚子好饿,好想回家。可是八王爷和何大人的脸色看起来都不好看吔。
  而且,自己平常八点准时睡觉,如今怎么看,都应该十点了吧。
  韶华秀仿佛窥探到巫珑的心思,忽然出声:“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落英台?”
  “这里是落英台?”小妮子困惑地看着韶华秀,乌溜溜的圆眸中,写满了“不明白”、“不知道”。
  “你出来,有没有宫人跟着?”
  就是为了躲她们喋喋不休的唠叨,怎么可能让人跟着!她用力摇了摇小脑袋。
  韶华秀轻轻笑了起来,眼底说不出的轻蔑。
  “这样只身一人的出来,倘若被杀了,都没人知道。”话音轻轻的,但是一股尖锐刺骨的冷意,陡然袭来。
  巫珑浑身猛地一个哆嗦,浑身戒备地盯着他。
  韶华秀仿佛根本不在意自己刚才说了句什么话。他低着头,额前的刘海垂落,遮住了乌润宛如黑曜石的眼眸,那张雪白清秀的脸蛋,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
  “容五娘娘,出来太久了,赶紧回去吧!”
  谁知道这个心黑冷酷的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居然这么好心地劝告?
  巫珑整个人彻底愣了。上帝啊,这个人……真的是韶华秀吗?韶华秀不是应该十分讨厌自己?怎么会为她着想?
  太惊人了!
  就在小丫头眼前蹦出一个个小星星的时候,韶华秀上前两步,细心为她系好松开的衣襟。   何碧的脸色,刹那间阴沉一片,巫珑和自己分明没有任何关系,可韶华秀居然在自己之前,碰了她的身子——这种感觉,让何碧忽然间很不舒服。
  漆黑的夜,月亮都隐藏在云朵中了。
  落英台上,没了巫珑的影子,只剩长身玉立的何碧与韶华秀。
  何碧的脸,隐藏在暗处看不分明,只有那两点乌眸,亮若寒星,透着逼人的气势,“八王爷与个女娃较什么真?何必逗她?”
  “本王何时逗过她?”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何碧语调倒是平静。
  韶华秀笑得有些温软,下面的话却是说不出的冷峻,“何大人,当初,看她不顺眼的可是你。本王今儿个,别说是逗她,就算直接剥光了她的衣服,在这里要了她。你看皇兄会不会和我翻脸?”
  “八王爷自重!”分明和自己无关,可不知为什么,只要一想起那女娃,被人这样轻视,何碧心中诡异地泛上一种淡淡的不悦。话音轻轻的,却透着平静后的针尖似杀意。
  何碧分不清自己对巫珑,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犹记得第一次见面,那么平凡无奇的小丫头,没有任何可以让自己留意的地方。
  她不怕自己,好奇地贴了上来,对自己的第一句话,居然是:“皱眉多了,影响面相。”
  何碧从来是不知好歹的人,他以为这丫头贪恋的也不过是自己俊秀无双的容貌。于是,他用行为、用言辞,抗拒她的贴近。这样的女子,他见多了,只要骂多了,自然一个个彻底离开,不敢来烦自己。
  可容福这个女儿,神经比一般人粗大无数倍。她戳着自己的脊梁骂:“你有怨恨,去找那些欺负你的人,报复回来呀!干吗拿我出气?我什么地方惹到你了!就算长得漂亮,也不该这么狂!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太过分了,”
  那么张牙舞爪的小模样,毫不修饰的言语,不为他生得绝色,就退避、容忍他一切的无礼……宛如是一道阳光,赫然照入他心中。
  一般女子,若是被他这样对待,提都不敢再提自己的名字,唯恐避之不及。
  可容五却不,她不仅提他,居然把自己错认成鬼魂,稚声稚气地和自己打商量,让自己干掉自己。
  有那么一个人记挂着他,哪怕,记挂的是他恶劣的地方……都让他有一种淡淡的温暖。
  多少年了,自从母亲逝世,再没人记得自己。朝堂上的那些老古董,不过是在他出现的时候惊惶一片……只有容五,她实实在在地记住了自己。
  这家伙,真是个奇怪的丫头。
  何碧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终是无用,他可以排斥她,却控制不了身体对她产生的反应。
  猛然,他的思绪被韶华秀打断了。就听他道:“若是在三天前,容五这丫头,本王沾都不愿沾,毕竟她是皇兄宠爱的皇妃……何大人博古通今,深谙秘史,应该知道翡翠玉白菜最大的秘密……”
  “天子之魂。”
  何碧静静说出四个字。
  韶华秀苦笑道:“没错,千百年来,沧原命定的天子,从来有两个魂魄。其中一个,无心无情,就是用翡翠玉白菜的天地灵气封印沉睡。一个没有心、没有情的人,不会为任何事情动容,就像是放出匣子、不受控制的狮虎。他会忘记后宫的女子,只记得她们的身份,却对不上容貌……他如今,恐怕连容五到底是谁都不知道,又岂会在乎。”
  话音如惊雷霹下,六月天空,陡然一道闪电,划破黑暗,映出了两名年轻男子冷秀的面容,但那俊容上,皆是一片阴沉。
  翡翠玉白菜,确实干系到后宫最可怕的一条诅咒——咒的是……皇室绝后!
  倘若真如秘史所言,天子韶华锦,将会对天下间所有的女子都失去兴趣……虽然以他的能力,会东征西讨,建起最强大的沧原王朝……
  可是,百年孤寂,后继谁人?
  苍天啊,大地啊。
  终于回到自己地盘了!
  巫珑一回来,还没来得及表达一下自己激动感慨的心情,忽然身边“呼啦”一下,出现无数个人影。
  宫灯大亮,映亮了小家伙略显迷糊的小脸。
  “冬儿姐,这是干吗啊。你们不用等我,吃过饭,早点儿睡就是了。我自己回来以后,洗洗睡了,不用这么大阵仗!”
  嗳,大家这么热情,多不好意思啊!
  小妮子摆着小手,迷迷糊糊地说,说到一半,忽然发现不对……
  嗳,这些家伙怎么一个个两眼发光。
  该不会晚上没吃饱,准备直接把她剥皮生吃了吧。
  “小五子,开水准备好了吗?”
  冬儿好像根本没看见她,转头去问身边的小宫女。
  “早就好了!”那宫女利落回答。
  冬儿点头,眼睛也不眨一下,直接命令,“小六子、小七子,把她给我丢进水里!”
  “是!”
  眼见两个小宫女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巫珑一个激灵,忽然从迷迷糊糊的状态中惊醒了。
  “开,开,开……开水?冬冬冬,冬儿姐……你你你,你不会这么狠吧!被烫死的话,可是很痛的呢!”巫珑吓得浑身都僵了起来。
  冬儿见她模样,“扑哧”一声,笑靥如花,“瞧娘娘您,都乐坏了吧?”
  一口气差点没噎死,都快被烫死了,她还乐?
  她又没有被虐倾向,冬儿姐,您和我开玩笑的吧!
  小丫头悲愤欲绝,紧紧抓着雕着走兽珍禽的朱漆柱子,牙齿已经在上下打颤。
  小六子和小七子只当她是害羞,口中笑道,“娘娘,走吧!”
  “六子,七子,我平时待你们不薄吧……”
  好吃的,大家一起吃!
  好喝的,大家一起喝!
  好玩的,大家一起玩!
  她,她,她,她就没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娘娘是个好人,大家都知道。”
  “那你们干吗还害我?”巫珑颤着声,悲愤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话音一落,所有人面面相觑。   “娘娘,您这是说什么呢?大家怎么会害您?”冬儿皱着眉,奇怪看着她。
  “呜……都要把我丢开水里,还不叫害我吗?呜……你们要选,就选个温和的死法,干吗这么折腾我?”
  小丫头悲从心来,号啕大哭。
  在韶华锦那里被吓了一次,在落英台上又被吓一次,回来再吓第三次。
  到底是十五岁的小姑娘,一个晚上,哪里禁得住那么多惊吓。
  “哇……”
  她抹着眼泪,哭得毫无形象。
  都怨时空管理局的那位姐姐,明明可以把她带走,偏偏要说历史上的容五为什么会忽然失踪,愣是让她顶替容五。
  呜……
  她是知道容五后来出息了,好像当了皇后,可是历史书上没有说,容五到底会死几次啊?
  她巫珑只是一个最最普通的高中学生,干吗要顶替历史上的容五娘娘,死那么多次。
  她……她宁愿在现代,被狗狗追,被广告牌砸,摔下水道……
  至少……
  至少习惯了。
  宫女太监们听见她的话,嘴角抽搐,纷纷雷了,崩溃了。
  娘娘,到底在想些什么?
  侍寝之前,要用温水沐浴,熏上花香。
  这么旖旎风流的事儿,到娘娘嘴里,怎么就和“开水烫死猪”扯上关系了?
  冬儿直接“呸呸呸”,温柔抚着巫珑的脑袋,和声笑道:“娘娘,说什么呢。在这宫里,可不兴说死!童言无忌,大风吹去!”
  巫珑疑惑地看着她。
  冬儿抚着她的头发,“咯咯”笑道:“都怪我,没和娘娘说清楚。刚才尚寝局的人说,今儿个是娘娘侍寝。咱们,不过是想帮娘娘沐浴净身……”
  侍,侍寝?
  眼前陡然浮现出一张秀美更胜女子,气势却宛如刀锋般的冷峻秀容。
  韶华锦?他,他不是不认得自己了?为什么忽然会想到招自己侍寝?
  小丫头一吓,连哭声都被吓没了。
  分不清到底是怎么熏香沐浴,换了衣服。
  等到了韶华锦的寝宫中,巫珑还是有些云里雾里的感觉。
  宫灯洒下柔和的光芒,雪白的帷幔宛如无数的鸽子扑簌着羽毛,空气里散发出淡淡熏香,垂下的帷幔,朦胧地看见一个修长挺秀的人影。
  宫女们眼观鼻、鼻观心,将巫珑领进来以后,立刻退了出去。
  小丫头一抓,捞到一手空气。
  “嗳,人啊!怎么都走了?”她郁闷地张大眼睛,有些不习惯这里那暧昧、旖旎的气氛,暖香熏久了,总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燥热,从小腹升了起来。这种感觉十分陌生,让她害怕。
  小丫头忍不住跟着那些宫女施施然闪过的衣裙,追了几步,下意识地想逃跑。
  大门在她眼前“砰”地一声关上了。
  “喂,不要吧,没看见我在后面跟着吗?幸亏闪得快!要不就撞上了!”小丫头愤怒地挥着小拳头,义愤填膺。
  眼角有什么一闪而过。
  下一瞬,一双黑色绣着暗纹的靴子停在了她的身前,下巴被人重重捏着,迫使她不得不抬头,撞见一张美得让人窒息的俊容……
  暗黑!
  一股说不出的阴暗、冷酷,在不知不觉中弥散出来。
  暗夜中,似有无数的曼陀罗花,妖娆地舒展。
  可男子凛冽的气势,就似刀锋剐着头皮,透着刻骨的冰寒。
  巫珑吓坏了。
  她颈后寒毛纷纷立起,脸上努力展现出一个大大地、狗腿子似的傻笑,“大……大侠……好久不见,呵呵……呵呵呵……”
  安静。
  寝宫中,除了熏香静静地燃烧,间或落下一指燃灰。仿佛一切都沉睡过去。
  韶华锦抿紧线条优美的唇,没有说话,只是修长纤白的手指从她的脸颊划下,从耳根处,轻轻抚摸揉捏。
  分明只是个很寻常的动作。可是,巫珑忽然发现,刚才被吓得停止下来的燥热,又从小腹处升腾起来。
  她今天晚上吃了什么东西?
  怎么会把肚子吃坏?
  小丫头疑惑地捂着肚子,实在想不明白到底是在哪里吃坏肚子了。可是这里似乎没有“嘘嘘”的地方啊。
  她急得团团转。
  韶华锦漂亮宛如黑曜石的双眸,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冷冷看着她。
  指下的肌肤温软滑腻。
  就像是一扇记忆之门,借着指尖的触感,猛地打开一扇窗。
  心底,忽然闪过一幕模糊的画面——
  春和景明,那天,他被卿贵妃下了春药,遇见了容五。
  清冷的声音,犹在耳畔。
  他问:“你是哪个宫的宫女,不知道媚宫是卿贵妃的寝宫吗?怎么到这儿来了?”年轻的帝王饶有兴味打量着眼前稚气一团的小丫头。
  这么小的人,仿佛稍稍用力,就会伤到。
  这让他觉得很新奇。
  小丫头一脸迷糊,很白痴地回答:“什么卿贵妃呀,哪儿的?不认识。”
  他皱眉,“连卿贵妃都不认识吗,你是从哪里来的?”
  “……从哪里来的呀……好像,是从那边……”容五当时随手指了一个方向。
  他自负地笑了起来,“原来是司衣局的宫女,那往后直接跟着朕吧。”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说那话,他自负张扬。
  只知道自己对这个丫头起了正常男人才会有的欲望,下腹绷得紧紧,生疼生疼。
  此时,宫灯明亮,柔和地照耀在韶华锦清秀雪白的面容上,漂亮地让人心中砰砰乱跳。这个不懂爱的男人,疑惑地体会着那种下腹绷紧的感觉。
  心,轻轻跳了一下……
  仿佛是一小簇花火,“哔剥”炸出了个火星,亮地耀眼。
  小腹处,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
  那种感觉,陌生得很。
  遵从心中最原始的欲望,他一个反手,直接把团团乱转的小丫头压在身下,火热的欲望抵着她的下体,大手直接掀开她的裙子……   双唇,有意识地寻到了少女的唇,不由分说印了上去。
  “哎呀,好痛!”
  小丫头被他压在身下,眼泪哗啦一下就出来了。
  呜呜呜,嘴巴一定被咬出血了……
  小丫头委屈地沉着小脸,小手在身上使劲摸摸,也不知从哪儿掏出块咬了一半的绿豆糕,狠狠抹了一把眼泪,颤巍巍地推荐:“大,大侠,饿了就吃绿豆糕吧,我发誓……我不好吃,吃了会坏肚子的……”
  年轻男子乌翠的双眼,透着浓浓的情欲,朦胧得如同月下湖间弥漫出的薄薄曦光,美得让人窒息,闪烁着许多让人无法理解的光芒。
  “你不是她……”似忽然想起什么,他如梦初醒。
  无情地狠狠推开巫珑。
  他冷冷掠了一眼巫珑手心的糕点,如覆冰雪的寒眸中,陡然闪过一道尖锐的杀意。
  小家伙捧着绿豆糕,举了许久,手都举酸了,对方依然无动于衷。她一拍脑袋,也不知忽然想起什么,居然又翻出个白面馒头,抹泪,悲愤欲绝:“如果您觉得不抵饿,还是有白面馒头的,我保证吃了可以管好久呢。”
  呜,这可是她好容易从御膳房顺出来的。
  宸宫每天只管两顿饭,哪里能饱!
  这会儿,为了小命,她可是连明天的干粮都“进贡”了。
  大出血!
  可不就是大出血嘛!
  小丫头撇着嘴,可怜兮兮地吞口水。
  年轻男子眯着眼,心里忽然涌上一种说不出的烦闷。眼前的少女,刚才根本没看清模样,只是下意识遵循着身体本能的反应。如今看清了模样,他觉得好笑,自己怎么会对这样的女孩起了反应?
  何碧和韶华秀都以为“皇室绝后”的诅咒,不过是来源于“无心、无情”。可根本没人知道,不喜欢,未必是无情。
  还有另外一种解释……就是情根深种。倘若一个人,对个女子喜欢到“非卿不可”的地步,那么天下间任何的女子,他都不会看在眼底。他所喜爱的,必然会妥放心底,悉心爱护。他不喜欢的,势必如草芥糟糠,随手可弃。
  韶华锦身体中,那个被解开封印的另一半灵魂,有自己独立的意识。对现在的他而言,容五,只是当朝宰相容福的女儿,一个眼眸儿乌灵如水、藏不住心思的小丫头,一个明明叫容五、却不承认自己身份的小家伙。
  这丫头,行为太古怪。
  他派了春秋盯着她,春秋说:“容五娘娘在落英台,独自发呆……似乎是迷路了。”
  可笑!宫中哪个妃子,会在宫中迷路!她们向来喜欢玩什么“欲迎还拒”的游戏,来勾起男人的欲望。召她来侍寝,不过是想知道,这丫头到底在玩什么。
  可是,容五来了,他依然看不透。这丫头,眼神太清透、太纯粹……明澈地像个婴孩。
  可韶华锦——压根不信这世上有这样明澈、单纯的女孩!
  静。
  寝宫中,静得吓人。
  韶华锦不理她,巫珑哭丧着小脸,费力地吞下蹦到嗓子眼儿的小心脏,小心翼翼地瞄一眼白面馒头,有些不舍,“其实御膳房里还有很多好吃的……”我不心疼,一点儿也不心疼……不就是白面馒头,呜呜呜,顶多明天饿半天!
  小手紧紧抓着白面馒头,小丫头勉强乐观地在心里进行自我催眠。
  沉默许久,韶华锦清光似的两片薄唇轻轻吐出了一句话,“你知道侍寝的意思吗?”
  咦,刚才不是在研究吃的?
  怎么那么快,就转到“侍寝”的话题上了?
  小妮子一愣,旋即反应过来,立刻重重点头,无比严肃地放下话来,“侍寝嘛,我当然知道。”
  “你知道什么?”
  “不就是衣服一脱,然后钻进被子,再然后我就可以生娃娃了。”这个事,冬儿姐和她说过的。
  她自己呢,其实也是知道一点的!
  韶华锦冷冷瞧了她一眼,薄唇中,冰碴似的话音,透着飕飕地凉意,一字一顿地从牙根中嘣出,“你不会怀上朕的孩子。”
  “那你还召我侍寝干什么?”
  小丫头虽然惊讶对方那么斩钉截铁的语气,不过心里还是悄悄松了一口大气,嘴角咧开小小的、纯真的笑容——
  是啊,她才十五岁呢,生娃娃也太早了点吧!
  何况,她只是顶替容五在这里待着。
  万一,历史上真正的容五出现了,时空管理局的刘艳姐姐为了维持历史的秩序,说不定会立刻把她接回现代。万一,她那么不巧地,刚好要生娃娃了,回到现代,不就太惨了。
  小丫头拍拍胸,觉得韶华锦性子变了以后,就这句话,说得实在太像人话了!
  “朕要你寻人。”
  不为他生宝宝,她至于那么开心吗?韶华锦冰冷的目光从她嘴角掩藏不住的灿烂笑容上掠过,隐约觉得那笑容莫名其妙的碍眼。
  小丫头一听,愣了。
  寻人?不会吧。“我在这儿不认识几个人啊……”
  她有些为难地皱紧眉毛,韶华锦是皇帝耶,什么事情搞不定啊,寻人这种事,不是应该大张旗鼓,敲锣打鼓地满世界找,为啥要来找她?
  “朕相信你能找到她!”
  提到“她”时,年轻皇帝冷秀的面容中,明显露出淡淡的柔情。
  巫珑小心脏猛地“咚咚咚”剧烈跳动起来。
  她哭丧着脸,在周围找了许久,终于勉强找到一个燃着淡淡熏香的燃炉。唔,这玩意看上去挺硬的!
  她撇着嘴,哆哆嗦嗦地把香炉塞到冷皇韶华锦的手心。
  在冷皇疑惑的目光中,小丫头耷拉着肩,声音带着哭腔,悲戚道:“大侠……总之,您是想着法儿,要送我下地狱,找那么多理由干什么?直接用这个,狠狠往我脑袋上一拍!我保证……我脑袋不经砸,绝对死得干脆,不会留下后续祸害。”
  反正,您看我不顺眼!
  直说就是!
  一板砖砸上来,杀人灭口,干脆利落!
  找那么多理由干什么?   巫珑越想越伤心,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闭嘴!”韶华锦冷峻如寒冰的声音,不耐掷下。
  被他的气势吓住,可怜巫珑立刻立定站好,两只小肥手拼命捂着嘴巴,只露出一双泪眼朦胧的眼睛,闪动着盈盈泪光。
  呜呜呜,没人权啊,连说话都不让。
  她好惨,好可怜……
  “朕对你的性命,暂时没兴趣。何况,朕说过,你绝对能找到她。”
  韶华锦的耐性显然到了崩溃的边缘。他已经尽力试图用柔和的语调和她说话,可吐出的话音,依然冰冰冷冷,不带分毫的温度。
  呜,不让张嘴,那……流眼泪没关系呗。
  小丫头无辜地眨眨眼,下一秒,泪水一泻千里。
  呜,大侠,我就说您不安好心吧!刚才还说对我的小命没兴趣,下一秒就挖了个坑让我往下跳,恨不得把我摔得半身不遂,直接见上帝!就算你很酷、很帅、很有权势,可是你当我是机器猫吗?
  不对不对!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就说一个“她”!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哪知道“她”是谁。盲人摸象……人至少还能抱一抱大象腿!我现在连大象尾巴都碰不到!
  呜呜呜,极品霉神的霉运,果然不是吹出来的——穿越就穿越呗,您说穿越以后,好日子还没舒服两天呢,天上就嗖嗖往下掉刀子。神啊,您还不如干脆点,直接把我送阎罗殿算了。横也是死,竖也是死,干吗这样折腾人?!
  第八章府邸深深
  这天,容五一直到翌日清晨才出来。
  她耷拉着脑袋,失魂落魄,走路摇摇晃晃。
  相比而言,韶华锦神清气爽,飞扬的乌眉斜插入鬓,连冰雕似的完美秀容,都似笼罩了一层淡淡的柔意。
  大家看着巫珑的目光,一个个充满了惊讶、艳羡、嫉妒。
  巫珑不知道,可侍奉的宫女们一个个可清楚得很,侍寝的时候,宫中按规矩,可是燃着十分浓郁的情香片!这种香料,只要闻上一丁点儿就能让人欲火焚身。
  昨天,寝宫中燃着那么多的情香片,侍奉左右的美貌宫女,只嗅到了丁点儿香气,都已经媚眼如丝,差点干出什么羞人的事情,何况一直在里面的冷皇和容五娘娘!
  那些美貌的宫女,其实是尚寝局的大太监为了避免十五岁的巫珑身子骨儿太弱,承受不住韶华锦狂风骤雨似的欲望,所以,特地安排在宫门外,等待冷皇万一欲求不满,召唤来侍寝的人选。
  可谁知道,这些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貌宫娥,一个个在宫门外,竟然枯等了一夜。
  不仅没得到冷皇的召寝,还差点被“情香片”带起的一波波欲望给逼疯。
  第二天,诸女憔悴不堪,双目泛着血丝,看着巫珑出来,一个个咬碎一口银牙,差点没呕出血来。
  容五娘娘看起来这么小,难道,一个人就能承得住多的欲望?还是……皇上其实外强中干,只有容五娘娘一个人,就能满足他的欲望?
  不,不对。
  当初在媚宫当差的姐妹们不是说过,皇上的欲望十分强,有时候卿贵妃一个人应付不来,但是为了专宠,强行忍着……
  不管真相是什么,天亮了,宫娥们嫉得发狂,恨得咬牙,失望地知道,错过这次机会,自己可能一辈子都无法爬上龙床。
  某个迷迷糊糊的小丫头,哪里知道别人怎么看她。
  她摇摇晃晃地走,一边走,一边悲催无限——神啊,来道雷,直接劈死我吧。不活了,
  不要活了。催问了一晚上,好话坏话说了个遍……连冷皇喜欢的那个女人,到底叫什么名字都没问出来。
  呜呜呜,他倒是好,一晚上睡得那么安稳。可怜自己,一晚上趴在床边上守着,还指望他如果晚上说梦话,能爆出什么料来。
  没有!
  门儿都没有!
  呜呜呜,她守了一夜没睡,亏大了!
  不行了,要困死了!回去以后,她一定要睡觉!好好地大睡一场!小丫头眼前已经开始冒出闪亮亮的小星星。脚步东倒西歪,就像是喝醉酒一样。
  “娘娘,容五娘娘……小心,小心脚下啊!”
  在她身后,传来小太监惊惶的尖叫声。
  “唔?”好吵!
  小丫头转过头,迷糊地揉揉眼睛,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为什么脸色看起来那么古怪,哈哈,还拼命朝自己招手。
  她心情很好地摆摆手,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回去吧回去吧,不用送了……
  “娘娘,快回来,不要再往前了!”
  话音还没落下。
  只听“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一个长相普通清秀,满脸迷糊的小丫头,义无反顾地……一头栽进了池塘里。
  “咕嘟……咕嘟……”小脑袋在水里沉沉浮浮,灌了一肚子的水。
  这种莫名其妙栽进莲花池的事儿,习惯了,习惯了。
  想当年,巫珑在现代,可是抗得了毒蛇咬、跑得过流浪狗、拼得住篮球砸、抵得了食物中毒的超级衰星……
  不幸中的大幸,平平安安地活到了十五岁。
  每天早上一炷香。
  神啊,保佑我今天继续走好运,少倒一次霉,这都是进步!
  显然,小家伙今天少烧了一炷香。
  所以,在她“顺利”栽入莲花池以后,很不幸地直接睡着了。更加不幸的是……一条翠绿色剧毒无比的蛇,无情地咬了她一口……
  翌日。
  天光如雪,耀在乌檐琉璃瓦上,折射出灿亮的光环。
  玲珑宫,鸡飞狗跳,哀鸿遍野,离着老远,就听见一个稚气的嗓音在喊。“啊,啊……好痛……痛……啊啊啊…………”
  “娘娘,不要喊了,我在药里加了一点点的罂粟,早就麻醉了,不可能痛成这样的!”
  上药的冬儿曾经也是医女,知道罂粟有麻醉的作用,稍微加上一点,是很好的药剂。
  明明都麻醉了,娘娘还叫成这样。让人听了,还以为皇上来了玲珑宫,正在宠幸娘娘呢。   她黑着脸,手里捧着药罐,一边无奈地上着药,一边尴尬地看着旁边被巫珑挖出来的影守春秋大人。
  这个脸上冰冷冷,没有任何表情的家伙,叫春秋。是冷皇身边隐藏最深的人物。
  巫珑好不容易啊,才从韶华锦身边给扒拉出来。
  据说,影守和被守护的人,形影不离,知道对方最深的秘密。
  可是,别以为扒出这么个关键人物,线索就会源源不断!
  问了一上午,巫珑也不过知道韶华锦喜欢的那个女人,到底叫名字,多大了。
  对着对方那张面无表情的扑克脸,巫珑觉得自己少得可怜的脑细胞,通通断送在这了。
  “春秋啊,你真不知道独孤夜到底在哪里吗?”
  “皇上都不知道,娘娘觉得在下会知道吗?”春秋的声音很平,平得就像波澜不惊的冬水,沉不见底。
  咳,够酷!
  居然敢这么堵她!
  巫珑今天已经记不清第几次被呛了。
  “娘娘,小心,别乱动,婢子上完这道药,就没问题了。”他们说他们的,冬儿一直专心致志地为巫珑上药。
  小丫头的注意力,一下又被冬儿拉了回来。
  只看了一眼,她立刻大惊失色,“冬儿姐……你有没有发现,这个伤口看起来越来越可怕了……”
  “所有的蛇牙印,都是这样的!娘娘不用担心。”
  “哎,我十分信任你的医术啊,可是……可是,我最讨厌的就是那种滑腻黏糊的动物,好像那条蛇,现在还爬在我的小手臂上……”
  “娘娘,那条蛇咬你的时候,你已经睡着了。包括你被送回玲珑宫的时候,你根本睡得昏天暗地,甚至不知道自己差点被淹死,当然……也不会知道自己被蛇咬了。”
  “咳,原来是这样的呀……”巫珑挠挠手臂,有点尴尬地笑了笑。
  春秋依然站在不远处,仿佛她们的对话,他一点儿也没有听见似的。
  “不提那个,不提那个,春秋啊,我们继续啊。你说……韶华锦喜欢的女人叫独孤夜,今年十九岁,是不是?”
  “是。”
  “除了这些,就没有更多一点的线索?”
  “这些线索,已经够多了。”春秋静静地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道。
  丫丫的!
  诓我好欺负啊!
  单凭一个名字,一个年龄。让她从这么大的沧原把人翻出来,老大,你为啥不干脆把一根针丢到大海,然后对我说,你知道的已经够多了,去把针给我捞出来!
  巫珑将笔尖泄愤似的,狠狠戳着宣纸。
  巫珑苦着一张小脸,狠狠道:“长相,最重要的长相!独孤夜长的什么样子?”是沉鱼落雁,还是闭月羞花?丰腴妖美,还是清纯秀美?
  “不知道。”
  “性格呢?”温柔似水呢,还是高雅出尘?
  “不知道。”
  无数个不知道出炉,巫珑脑中想要勾画出的孤独夜,丁点儿也没得到证实。
  这终于激发出小妮子心中强烈的危机意识,“大哥,除了‘不知道’,您还知道些什么?这关系到我的脑袋问题。大家都是一条道上混的,拜托给条活路好不好?”
  她濒临抓狂边缘,虎视眈眈瞪着影守春秋。
  春秋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小丫头,一言不发。
  对,他知道独孤夜的长相、性格与身份,可他根本不赞成冷皇让容五去找人。眼前的少女,毕竟是冷皇曾经宠过的女子。春秋见过太多后宫的斗争。明里,和和气气。暗里,血雨腥风。
  让旧爱容五,去寻新欢独孤夜,谁知道这个叫容五的丫头,会不会对独孤小姐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
  他见过独孤小姐,那是一个轻灵柔美的女孩,美得让人心中柔软,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含在嘴里……而且,独孤小姐有天底下最善良的心,纯得就像闪闪发光的水色宝石,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这世上,再没一个人比他了解独孤小姐的美好。
  他虽然和冷皇一样,也很想见到独孤小姐。不过,他不愿冒险。谁知道这个容五娘娘看似良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连独孤小姐贴身的丫鬟,侍奉了她那么久,都会嫉妒独孤小姐的美貌。何况是眼前这个貌不惊人、平凡无奇的小丫头。
  “好吧,这些你都不知道。那你知道韶华锦和独孤夜,是怎么认识的吗?”问了那么久,什么都没问出来,小丫头终于抓狂了。
  她随口问了一句。
  春秋眼中露出一星儿嘲讽,心中冷冷地暗骂一声,卑劣的女人!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这么快就打听起冷皇与独孤小姐相识的过程。刚才还装作一副毫不不在意的模样。还不是醋海生波!
  春秋抿着唇,眼角闪过一抹冷光。
  好半天,才听他静静道:“娘娘恕罪,属下依然不知。”
  “砰咚!”一声巨响。
  春秋骤然眯着眼,以为容五终于暴露本性,开始乱发脾气……
  然而,巨响过去许久,春秋惊讶地发现,自己身上没有迎来任何的疼痛。
  别宫的娘娘,稍有不顺,都喜欢用东西砸人,砸得人头破血流。可现在?容五娘娘为何……
  就在他满心疑惑的时候,巫珑灰头土脸地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无奈地对他挥了挥小手,大声抱怨:“有没有搞错,又坐坏一张椅子!可恶,这椅子质量太差了!”
  “娘娘,这是昨天刚刚换上的啊。”冬儿在旁边小声提醒。
  “怎么会,昨天换的,今天就坏了?”小丫头有些郁闷地揉着摔痛的屁股,哭丧着一张小脸。
  “我以为娘娘您早就习惯了。”冬儿轻描淡写一句话,残忍地正中靶心。
  是啊是啊。早就习惯了?为什么要用习惯这两个字?因为,只要是巫珑坐过的椅子,都容易坏!只要是巫珑用过的桌子,都容易塌!只要是巫珑身边的事,都容易霉!
  冬儿细细帮巫珑擦着脸上刚才被墨水沾到的地方,淡淡地下着逐客令,“春秋大人可以走了。”
  春秋面上似有一丝疑惑,就这样吗?椅子原来是坐坏了,而不是因为生气要砸在他的身上?   “还不走,莫非让我们娘娘亲自来送大人?”冬儿猛地抬头,冷冷盯着春秋的眼睛,那目光如最尖锐的寒针,狠狠扎了扎春秋。
  是,她家娘娘的确没有倾城之姿,没有过人之貌。
  但冬儿心思秉直,只知道娘娘在自己最危难的时候救过自己的小命……所以,她绝容不得有谁欺到娘娘的头上。
  影守的确是皇宫中最神奇的一个存在。
  冬儿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娘娘到底用了什么办法,让冷皇的影守春秋居然出现在阳光下。
  不过,她讨厌这个影守看着娘娘的目光,那样鄙夷、厌恶的目光,让冬儿对春秋印象极差,口气也越发不善。
  冬儿在后宫待了这么久,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一看就看出来春秋话不多,分明是瞒着娘娘关于独孤夜的消息。
  也只有她们娘娘,明明知道对方欺到自己头上了,还能这样容他!
  春秋忽然觉得自己被一道目光扎了一扎。他的目光顺势,移到冬儿身上,这么个小小的宫女,眉眼冷秀,对自己一派冷冽,他都不知道自己何时得罪过她。
  可是,当她扶起巫珑的时候,动作轻柔无比,笑容明亮地……让他忍不住心中猛地一颤。
  这是,玲珑宫的宫女?
  他心中忽然涌上一种淡淡的柔意,低头,抱拳,悄无声息地离去。
  一直到看不见春秋的影子时,冬儿这才关上门,大声抱怨起来,“娘娘,您都知道,那家伙一直在糊弄您,何必和他多啰嗦。”
  “独孤夜,十九岁。独孤夜,十九岁……哎,就这么点线索,我惨了……”巫珑沉浸在自己悲催的思绪中,小声念叨了几遍,只觉天地苍茫,大海捞针实在是太难!太难!
  “娘娘……您听见我说话没?”冬儿无奈点了点她的脑袋。
  小丫头严肃地抬头道:“听见了!春秋嘛,我知道他糊弄我啊,可是除了被他糊弄,还有什么办法。他不愿意说,我总不可能用钳子把他嘴撬开逼他说。就算我的确有这么个想法,咱们也打不过人家,影守耶,武功太高了,咱们不要冒险的好。”
  冬儿忍俊不禁,“您还真打算撬开他的嘴啊!”
  “换个人吧……”巫珑严肃建议。
  “我听说,何大人精通术数,娘娘不如去问问何大人。也许,在何大人那里能找到线索呢。”冬儿兴致勃勃地怂恿。
  话音一落,许多一旁洒扫的宫女,纷纷驻足望来。
  一双双春意荡漾的水眸看得巫珑忍不住一个激灵,一把拉下冬儿,小声咨询,“冬儿姐,一提到何碧,她们怎么……怎么都那样?”
  咳,太奇怪了。
  冬儿娇嗔地扫了她一眼,同样小声地回答:“娘娘,何大人虽然在沧原骂名累累,但是也是沧原所有女子,梦想中的第一良人。只是何大人从来不为任何女子动心,所以从没有女子敢光明正大地追求何大人,也只是心里想想罢了。”
  像这样美至极致的妖娆,世间实在很少有人能抗拒这种魅力。
  巫珑似懂非懂地点头,“哦,一颗会移动,还镶着钻石的大桃花,我了解,了解。不过,冬儿姐,我不敢找他,你再给我换个人。”
  何碧哎,那可是比春秋还要强势的人物,惹不得!惹不得!她心有余悸地想。
  冬儿尽责地继续报上名额,“八王爷。宸宫谁不知道八王爷与皇上关系很好,这段秘史,八王爷绝对知道!”
  “不行不行,再换一个!”
  她她她,也太霉了点吧。这些人,怎么一个个都与自己结过仇。让自己去问,还不等于把自己放在砧板上,然后亲手送去菜刀,让他们在自己身上十八般武艺全上,拼命乱砍。
  咳,她胆小,她怕痛,仇人这种危险生物,还是绕着走,比较靠谱。
  “娘娘,婢子实在想不到其他人了,要不,您还是亲自去找皇上问个清楚……”冬儿一个个人选被否决,实在没辙了,只有建议她找皇上。可话音还没落下,刚才还蔫成菜秧子的巫珑立刻一个哆嗦,哧溜一声从床上蹿了下来,一溜烟地开门,直接往外跑。
  “我去找何碧。”
  算来算去,这三个人物,虽然何碧也很可怕。不过,她宁愿去找何碧问清楚。
  小丫头跑的速度太快,冬儿看得瞠目结舌。
  好半天,才追着她,大声嚷嚷,“娘娘,错了,错了,出宫是那个方向!”
  成碧府。
  琉璃万顷,一眼望去,闪烁着清凌凌的光华。亭榭楼台,千回百转。四时花木,依着季节种植着,正是盛夏景色——石榴花鲜红如火,灼灼耀眼。澄碧台下,红莲在青碧碧的莲叶映衬下,轰轰烈烈地绽放着,似要燃烧一切。
  何碧的府邸,布置一如其人。灿至极致的耀眼,妖娆!
  正午时分。
  就看见某个圆滚滚的小球,一点点,艰难地往澄碧台上爬。
  哎,这台子建得也太高了点吧!
  小妮子往上蹭了蹭,不敢往下看。
  引她入府的小厮,只说主人在澄碧台上抚琴,然后就很不负责地溜走了。
  离得老远,就听见丝竹阵阵,悠扬入耳。
  抚琴就抚琴嘛!在哪里不是抚吧,干吗非要爬这么高的地方?
  小丫头狠狠地在衣服上擦了擦小肥手上的汗水,继续扒着台子,像一只喝醉酒的壁虎,摇摇晃晃地往上爬,直看得人心里暗捏一把冷汗——这谁家的女娃儿呀,太不要命了。
  “嘿咻、嘿咻……”
  不知道过了多久,某个小球儿惊险无比地翻上万分陡峭,没有阶梯的高台,整个人立刻瘫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太累了!不行了!难道是穿越以后,天天除了吃、就是睡,不锻炼的后果?她气喘吁吁地想着。
  沉默。
  好半晌的沉默。
  咦,奇怪,似乎有什么不对啊。小丫头奇怪地挠挠脑袋。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里不对。
  就在这时,一条翻飞的广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疾飞而来,在空中挽出无数盛开的锦莲,似天女散花,又似彩云追月……   巫珑骨子里少有的那点儿文艺细胞还来不及发挥,那些个形容词,还来不及抒发一下。
  她忽然发现,舒展的广袖上,居然镶着许多闪亮逼人的大宝石。那玩意,虽然很值钱的。可是,万一砸到脑袋上,一定会很痛的!
  小丫头猛地一个机灵,整个人立刻弹跳起来。
  猝不及防,脑袋已经被狠狠砸了一个大包。
  “哎呀,好痛!”
  呜,她明明往旁边躲了耶,怎么还会砸到脑袋上?
  小丫头揉着被砸痛的脑袋,泪眼汪汪地抬头,只一眼,立刻看见澄碧台下,高耸似在云端。哎呀,如果摔下去,一准没命!
  心里狠狠一个瑟缩,她吞吞口水,小心翼翼往里缩了缩。
  小肥手,忽然被什么硌了一下。
  疑惑抬头,正好撞见一片拖曳在地的裙色,浓艳欲滴的水红色,不含一丝儿杂色,漂亮地让人心中狠狠一瑟。
  水红色的旁边,是另外的柔绿色,团团把自己围住……那些柔绿色,裙角飞扬,宛如揉碎了水珠,染上了最清的颜色。
  咦,不是说何碧身边没有女人吗?怎么一下出来这么多?这个不近女色的传言,错得也太离谱了点吧!
  巫珑被“美色”震得头晕目眩,正琢磨着怎么和诸美女打个招呼。
  为首的水红色衣裙少女,低下身,不客气地捏起了巫珑的小下巴,一双美目带着浓浓敌意,不屑冷笑:“哪来的黄毛丫头,也敢来澄碧台?”
  “不要捏我啦,很疼的。”
  怎么看起来漂漂亮亮的女孩子,这么没礼貌,巫珑拍开少女的手,皱着眉,看着眼前这些高挑纤细的美少女。
  她们穿着色泽明亮的罗裙,虽然生得十分美貌,可一个个把自己围起来,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感觉让巫珑觉得十分不舒服。
  “呵,小野猫还发威了?就是你,为何找我们家大人?”
  水红色罗裙的少女笑了起来,她狠狠地用脚踢了踢巫珑,语气中是说不出的嫌弃与厌恶,声色俱厉地下逐客令,“你走吧,何大人不在。”
  “你怎么知道他不在啊,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吗?”其实,巫珑一直很好说话,可你试试看,被人用脚踢着时你口气能好得起来?
  她揉着被踢痛的小腿肚子,有些郁闷地瞪着少女,不客气地反击。
  “什么蛔虫不蛔虫的?放肆!”少女眸光陡然一厉,冷冷盯着巫珑。
  干吗,比眼睛大啊?好吧,我承认自己眼睛不大!我不和你比!
  巫珑十分有自知之明地站起身。
  咳,一站起来,更郁闷。刚才蹲在地上,她还可以欺骗自己,蹲下来没有人家高,可为什么站起来了,她还是比人家矮半个头啊?
  好吧,个子比不过人家,我也不比了!
  先找何碧!
  何碧呢?小丫头迷迷糊糊地四处张望。
  “一双贼眼,东张西望,看哪儿呢!”
  水红色罗裙少女猛地一摔广袖,巫珑只觉眼前微微一黯,再然后,一折镶着明亮彩羽的团扇儿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儿。
  力道不重,却让人有一种被鄙视轻蔑的感觉。
  巫珑脸蛋痒痒的,忍不住伸手一把抓住了团扇儿。
  紧接着,一阵阵倒抽冷气的声音。
  “松手!”
  “快松手!”
  “你知不知道这扇子有多珍贵!”
  无数个女声,唧唧咋咋地在耳边响起。
  巫珑手里抓着一把极滑腻的绒羽,只觉得手心冰凉凉的,十分舒服。可耳朵都快要被吵炸了。
  她皱着眉,懵里懵懂的时候,只听见一把极好听的女嗓响了起来。这声音似清泉流淌过山涧,淙淙悦耳,连夏意都被那声音驱散了热意。“仙鹤绒羽扇,虽说珍贵了点,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这上面的孔雀翎,可是何大人亲自镶上团扇儿的。平常,珍珠连拿出来扇风都舍不得,如今被你扯成这样,你说,这该如何是好?”
  寻声望去,只见一个锦衣少女站在人群后,眉目宛然看着自己。
  澄碧台上,女影绰绰。
  环肥燕瘦,每一个都化着极精致的妆容,穿着极鲜亮的衣衫,放眼望去,是一副极养眼的画面。
  那锦衣少女,其实比大家都矮了大半个头儿,五官只是普通清秀,绝不如其他女子一般柔婉动人。然而,她身上有一种极特别的强势气质。好像只要她在这儿,就没有一个人能盖住她的光辉。
  当巫珑看见锦衣少女时,猛地被怔了一下。仿佛有一道极灿亮的光芒,陡然入目。被那道光亮所摄,她下意识抬手遮了遮眼。
  “扑哧。”锦衣少女轻轻笑了一声,旁边柔绿衣衫的少女们纷纷让开条道,她就这么从容自若地从中间缓步而来,平静淡漠地看着巫珑。那目光,不带任何的感情。
  锦衣少女静静道:“不管你是谁,既然来了澄碧台,那就和姑娘们一起练舞吧。”
  “我是……”
  巫珑张了张嘴,话音还没落下,就被一阵娇喘惊呼声淹没了——她还没明白,在澄碧台和姑娘们练舞,代表着什么。
  她不知道,不代表姑娘们也不知道。
  少女们美目喷火,一个个怒视着巫珑,娇声嚷嚷起来,“善音姑娘,这样长相平凡、身材普通的小丫头,凭什么和我们站在一起?”
  “您说笑的吧,像她这样的人,何大人怎么会喜欢!”
  大家都在嚷嚷,表达着对巫珑的不满。
  刚才身穿水红色衣衫,长得最漂亮的少女珍珠,却静静站在一边,水眸漾着请润润的波光,抚着仙鹤绒羽扇,低着头,委委屈屈地说了一句,“善音姑娘,她弄坏了我的扇子。”
  声音那么细,那么小,温温柔柔,娇娇弱弱,完全没有刚才居高临下、鄙视巫珑的趾高气扬。
  在锦衣少女善音的面前,姑娘们虽然极为不满,但一个个保持着极好的修养,就算有天大的不满,也不见得失了风度像个泼妇。
  所有反对的声音,善音都能当作没有听见。只有珍珠这句,善音不能当成不知道。对这些少女而言,何碧就是她们心目中的神祇。这扇子,经了何碧之手,对珍珠有多重要,善音自然知道。   珍珠不闹,不嚷,只这么委屈地来上这么一句,这么一句无声的排斥,比其他少女千万句反对都管用。
  善音好看的眉毛,一下皱了起来。
  “铮……”
  善音刚准备说些什么,只听不远处,忽然一声清越的琴声,赫然响起。紧接着,琴声流泻,似流水,似珠落玉盘,不绝于耳。
  在场的,都是精通六艺的少女,一个个心思玲珑。听到琴声,眼中各自流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谁都知道善音姑娘的琴,那可是姑娘最宝贝的东西。平常,连何大人都不让碰。
  如今,善音姑娘还在这儿——谁啊,居然明目张胆去动那张琴!这不摆明了在太岁头上动土!
  少女们眼底露出针尖似的讽笑,都等着善音姑娘发火,最好,逐了那个擅自抚琴的家伙!
  这些少女们,虽然都在同一处练舞,可一个个仗着自己美貌有才,谁也不服气谁。使得大家面上和和气气,看上去友善得很,可暗地里,就等着对方出糗——最好是,立刻离开澄碧台,不要出现在自己面前,那就永远没机会和自己争宠了。
  琴声流泻而出,缓如流水潺潺,疾如雨打芭蕉。
  她们什么样的琴声没听过,一个个可谓是身经百战,无论是对音律的熟稔度,还是对指法的拿捏,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可第一次,听到完全不同的节奏。
  这个曲子,节奏古怪,完全不似她们听过或者弹奏过的任何一支曲。渐渐地,某些精通音律的少女脸上,流露出惊讶的表情。
  锦衣少女善音,面上的戾气都渐渐化开。
  善音眼底赫然掠过一道光亮。
  少女纤秀的手指,随着琴声流畅,轻轻拍打着节奏。
  花也迷,风也静。
  天地间,唯悠悠琴声,清越动人的琴声,响遏流云,惊破九层天阙。
  就在众女有些痴迷的时候,只听“铮”地一声破弦之声,突兀响起。再然后,一个聒噪的女嗓在骂:“你弄坏珍珠姑娘的扇子,如今又到这来了!谁让你动善音姑娘,万一把琴弄坏了,我看你用什么来赔?”
  声音怨毒无比。
  寻声望去,一个脸蛋圆圆的小丫头被人一把推倒在地上,此时,正张着乌溜溜的圆眸,有些懵懂地往旁边张望了几眼。
  这个抚琴的丫头,不是巫珑,又是谁?!
  巫珑往旁边张望了几眼。
  开始还迷迷糊糊,可再看一眼,忽然间张大了双眼,她不可置信地盯着那个把自己推开的少女,小小的拳头,猛地攥得紧紧,“老大,拜托你看看清楚,你刚才差点把我推下去了耶!”
  这张琴,摆在这么靠边的位置。
  这里的地面,这么滑。
  如果不是她心理素质高,不用掉下去了,直接吓出心脏病了!
  这可是三楼的高度。掉下去,挂了也就挂了。万一运气差,没挂掉,肯定半身不遂!
  小妮子瞪着亮晶晶的圆眸,义愤填膺地瞪着推开自己的女孩。
  后者理直气壮道:“你不该乱碰善音姑娘的琴!”
  推人还这么嚣张?想来原本就准备拍锦衣少女善音的马屁,所以这会儿说话,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
  如果是别的事,以巫珑的性格,得过且过就算了。可人命关天,巫珑最见不得有人拿性命开玩笑。
  她心头的火气,刷地一下爆发了。
  小丫头猛地站起,一把拧起了女孩的衣襟,大声嚷嚷起来:“这琴到底有多金贵,难道比性命还重要吗?你知不知道,如果刚才坐在这里的是其他的人,人家没坐稳,你这样重重推一下,摔下去会发生什么事吗?”
  那是会摔死人的!
  谁的命,能拿来这样开玩笑啊?
  女孩轻蔑地拍开巫珑的小肥手,不屑吐了一句:“摔了也是活该。”
  “嘣……”小丫头脑海一根弦,狠狠地崩裂了。
  她整个人都惊了,实在没有想到,这么一个长得漂漂亮亮的美人儿,心肠竟这么狠毒。
  什么叫“摔了也是活该”?
  这个女孩,为了拍善音的马屁,完全不管被她推下去的人,摔到台子下面,会不会受伤。
  旁边一溜儿明丽动人的少女,从琴声的震撼中恢复过来,一个个目光复杂地看着巫珑,那一道道目光中,有羡慕,有轻蔑,有幸灾乐祸……各种各样的感情,交错在一起,唯独没人觉得推人的少女错了。
  她们生来就是作为大户人家的侍妾来培养,由最好的乐师教她们音律,由最出色的舞娘教她们跳舞。因为没有很好的家世背景,所以她们勤勉努力,论起诗词歌赋,她们甚至比大户人家的小姐,更加精通熟练。
  正是因为这样说上不上,说下不下的身份,这让她们和名门小姐们不同,和一般婢子们也不同。她们比婢子们的身份高,比小姐们身份低。她们对比自己身份高的小姐,艳羡吹捧,把她们的一切,模仿着小姐们的一言一行,把这些身份尊贵的小姐,当作自己的目标。就像……
  女孩拍锦衣少女善音的马屁,而对待比自己身份低的婢子,她们向来是轻慢无视,把这些人的生命当成草芥,不看在眼底。
  就像……
  她看见巫珑一身便装,便以为巫珑身份低微,于是对巫珑鄙夷轻视,浑不拿巫珑的性命当一回事儿。
  “你叫什么名字?”就在巫珑满腔的火气,即将爆发的时候,锦衣少女善音走了过来,善音不看任何人,一双乌灵灵的清眸,只看着巫珑一人。
  不得不说,善音身上的确有一种气势。当她看着你,对你说话时,你会忘记所有的事情,只记得她的声音,清澈冷静,宛如一阵风从寒冰上吹去,带着淡漠与清冷,让人一下就把注意力全部投放在她的身上。
  如今,巫珑也一样。
  小丫头一抬眼,就看见那个和自己一般高的锦衣少女,从容地走到自己身边。
  她想起刚才那些女孩说,自己动了善音姑娘的琴。
  这位应该说的就是善音姑娘吧。
  她当时只觉得这张琴很古雅,好久没弹琴了,一时技痒,忍不住摸着就弹起来。   如今,物主儿来了。
  小丫头忽然紧张起来。
  咳。
  她有些尴尬地挠挠头,心里模拟了一百种可能,万一,万一这个善音姑娘生气,自己应该怎么办?从台子上跳下去?呃,算了,同样会被摔成个半身不遂,那还不如刚才直接被那个女孩推下去来得痛快!要不……
  巫珑唬着小脸,正想着,身子又被人狠狠推了一下,“善音姑娘在和你说话,你没听见吗?”
  “安儿,退下!”善音看也不看那个推人的少女,兀自看着巫珑,又问了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巫珑!”
  小丫头被她目光盯着,下意识举手,中气十足喊出自己的名字。
  一喊出来,少女们“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巫珑一下闹了一张大红脸。
  咳,高一军训的时候,指导员每次问名字,都让大家大声喊,声音喊小了,就要被罚做蛙跳。她现在听见善音一问,下意识大声答出自己的名字。
  好吧,这个名字是比较乌龙。可,也不至于笑得那么畅快吧……
  小丫头有些郁闷耷拉着肩。
  少女善音嘴角微不可察地浮上一抹笑意,“巫珑么?很好,你的琴,是谁教的?”
  嗳,难道不是应该开始追究她乱动这张琴的过错吗?怎么忽然问起来自己的琴,是谁教的?小丫头张大眼眸,有些意外地看着善音。
  善音好像看破她到底在想什么,莞尔一笑,和善道:“我不生你的气。不让她们动我的琴,只是因为这一个个,心思污浊,都不是懂琴的人。我的琴,只有真正懂琴的人才能碰。否则,我宁愿焚了它。”
  她说话时,睥睨一切。
  她说,“这一个个,心思污浊,都不是懂琴的人”。
  这些话,就在这些个少女面前说的,而且十分张扬且不留情面。
  可在场这么多女孩,比善音高挑、比善音美貌、比善音出色的,比比皆是,可一个个面色青白交替,暗地里咬碎一口银牙,也不敢站出来,反驳善音的话。
  善音说得果然不错。
  这一个个,心思污浊,欺软怕硬,从不是坦荡磊落的主儿。
  这样的人,又能有什么作为呢?
  巫珑囧着一张小脸,有些尴尬地干咳两声,试图拉开话题,“呃,我是来找何碧的……”
  不是来研究这些琴啊,还有什么知音啊之类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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