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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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卜冲抬起右手腕,看看潜水手表,现在是海平面以下22米深度,能见度良好,太阳在水面上像一盏昏黄的路灯。
  贺舟在5米外的珊瑚礁上看一条蓝脸天使鱼,简单形容那就是条细蓝线的海魂衫。卜冲也喜欢观察这些海洋精灵,眼下他面前也有一条双色鹦鹉鱼,通体雪白,单单眼睛和面颊橘色,翘着厚厚的雪白大嘴巴。
  不过,今天潜下来不是看风景,卜冲要寻找一条几年前的潜水路径,这条路会领他去看望一条鱼,一条老在他梦里出现、一扭尾巴让他心痛、又如箭般射入深蓝洋流的鱼。
  五年没有来大堡礁,记忆似乎有了一点偏差,抑或海底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下潜点应该是固定的,这艘“波塞冬号”潜水船的老板还是那个胖子乔治,潜水教练有一半是老人马,除了女教练琳达原先那勾引人的热辣身材变得肥硕下垂,其它留下的人还是一副老样子。供新手握着下潜的缆绳还是系在10米深浅海底的四块大礁石上,缆绳已经让海蛎子爬得满手刺人。
  卜冲把呼吸器从嘴里拿出来,又放回去,用力喷出一大串气泡,这是他每次长时间下潜前的习惯。贺舟看见他招手,便一挺身,优美地划出鱼类的弧线,紧跟在他身后。他们一起头冲下,摆动深蓝色脚蹼,向模模糊糊暗含神秘的40米深处扎下去。
  深度让人晕眩,也让卜冲摆脱不开小小恶心,他知道这是下潜的反应。于是他一边寻找记忆里的路标,一边胡思乱想起来,以此抗衡神经系统轻微的不适。
  他回想起自己曾经做的一个怪异的潜水梦,梦里,上海沉没了,只剩下经度和纬度。
  他划着一条小冲锋舟,像一个真正的世纪末幸存者,来到上海的经纬度上。他和沉没的大城市隔着大洋流,城市不在洋流来的地方,不在洋流去的地方,在洋流下面。
  卜冲记得梦中他觉得饥饿,盼望坐在桌子旁吃一点食物,可是,桌子和食物都在大洋流下面,要吃,也要先下去。他想流泪,因为比食物更重要的那些生命的花朵都在洋流的下面。泪水是咸的,和洋流一样。
  卜冲在梦里曾经有一刻是清醒的,明白就是泪水淹没了城市。
  梦里的下潜比真实的下潜快速得多,卜冲看见无数的鲨鱼和海豚从面前游过,摆动它们灵敏的腰身。海水越来越凉,波浪越来越小,海底越来越黑,鲸鲨和抹香鲸如潜艇般移动,他从它们厚实的皮肤边下沉,代表人类的遗嘱向这些永存的物种挥手告别。
  靠近海底的城市,眼前亮了起来。也许,城市可以沉没,光亮却不会消失?
  贺舟的黑皮肤就算在30米深的海底也看得清楚,他是卜冲的小学同学,一位广受女同学欢迎的男生,黑肤代表色彩的英俊。他在湿式潜水衣上别了个金色徽章,游近看,那是一个裸女的侧影。
  贺舟希望卜冲可以停留片刻,每一米的深度上帝都创造了无数艺术品,不看实在可惜!好在到了33米深,卜冲不再扎猛子,开始在一切都显得深绿了的礁石和珊瑚间寻找什么东西。贺舟低头辨认一幅吸引自己的图案,刚看清那是一只像扇贝一样展开的大海蚌,脚蹼已经不留心踩在了墨绿和深蓝交错的蚌肉上。海蚌激起一阵混浊的沙雾,像捕兽夹一样咬住了他的脚踝。
  卜冲慢慢吐出气泡,手在一扇红珊瑚上摸索,他尽力让空气的消耗小些,可以在海里停留更长时间。这扇红珊瑚是他的一个老路标,红色扇页的左下角有一个缺口,那是当年被他不小心蹬掉的。他摸摸长了海蛎子的缺口,知道应该向右前方绕到一个海底广场去。他挥手招呼贺舟,却发现自己的潜伴不见了。
  一瞬间,那个梦又令他心惊地回到了眼前。
  海底的上海很光亮,记得那首古老的歌唱道:夜上海,夜上海,它是一个不夜城!
  海底的上海滩,就是这调调。
  在梦里,他孤身一人,没有潜伴。他的人类伴侣们,在水下,在大洋深处,吐尽了最后一个气泡。他不明白为什么他潜下去的地点正好是徐家汇。
  港汇广场的双子塔倒塌在海底,但丝毫没有破碎,所有的玻璃幕墙都完整无损,发出一种刚硬的乌蓝色。你很难把脚蹼落在这种倾斜着的玻璃坡上,因为你无法和它产生任何的粘合力,只会顺着它那预定的下堕之势滑到地狱里去。
  卜冲调节了一下配重带的铅块,让身体更好地服从自己的意愿。他顺着完整无损的华山路往记忆中的外滩方向游动,要去寻找静安寺。吃饱了人类遗骸的鱼真值得好好看一看,它们成群结伙,被自己那撑得像圆球一样招摇的腹部拖到了海底沙地上,鱼鳍如同撕破在风中的大字报,懒懒地张开又耷拉下来。大型鱼类和小型鱼类第一次因为反常的体重沉积在一起,卜冲从上层洋流中俯视,那里好像不是鱼群,而是一堆伏在食物上的黑蚂蚁,大蚂蚁在小蚂蚁堆里挥舞手臂,徒劳地指挥着一场瓜分。垫在这些蚂蚁身下的是发白的啃得光溜溜的人骨。卜冲在梦里意识到,原来人们说“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时候根本还不是赤条条的,如今才是。可是,那些鱼又都有些反常,和国家地理频道播放的鱼类有行为上的差异,它们被狂暴的进食拖累在海底不能游动,它们互相攻击,互相撕咬着,不进攻的时候阴沉沉地互相打量,突然又进入纠缠姿态。连小小的沙丁鱼,从高高的海平面沉到阴森森的海底,竟然也毫不畏惧地围攻吃饱了张不开口的公牛鲨!
  静安寺地区相对要破损得多,卜冲不是要去百乐门舞厅跳舞,他又往西游一点,从上往下看浸在大洋里的市西中学。洋流没有阴影,只是隔开了直射的阳光,市西中学在平静的波纹里,静处于月夜般的光影中。卜冲看着红砖的老教学楼,挂着红旗的旗杆顶就在他飘浮的脚蹼下。一条两米多长的银色大石斑鱼从三楼中间教室敞开的窗户里幽灵般探出半个身子,眼珠定定地看着卜冲。卜冲恨不得扑上去咬它的厚嘴唇,莫名其妙一觉醒来,世界竟变成了鱼缸!在这洋流下面,回忆让卜冲觉得自己精神失常。也许所谓回忆根本不存在,那些回忆中的食物,包括人物,都只是一种幻觉,从没在现实中存在?
  他不能停留太久,他看看潜水手表,决定往城市的东北方游动,以便看看复旦大学是否依然。
  贺舟耐心等待大蚌张开双壳。他看见卜冲游出了视线,但愿这不会带来什么麻烦。总体来说,他自己是个乐观主义者,是热爱生活的男人。   热爱生活,首先体现在他不害怕生活。该告诉哪个女生他喜欢她的时候,他从不忸怩;当年到东京打工,要把老板的钱从收银机弄到自己口袋里,他也毫不犹豫。活人就是要行动,这是他的信念。
  可现在不能行动,让大蚌夹住了脚,所谓的行动只能是等待,等待也是一种行动。卜冲不会游远,他是一个多思多虑的人,时刻会回去复核周围一切正常。
  贺舟很想在这种时刻点燃一支烟,把烟圈喷到那些透明的大眼帝鱼脸上。他往后仰,从潜水镜后面看远处,一片质地斑驳的珊瑚礁和深蓝色海水。紧盯着珊瑚看,依稀就浮现星星点点的五彩颜色。倏然,巨大黑影从左前方掠过,贺舟恢复直立状态,感到汗毛全竖立起来。然而一切平平静静,好像一个午后的梦正在酣畅淋漓地延展。然后,他看明白了,一条锤头鲨露出护士帽般诡异的头,又从正前方游了回来。他下意识动了动被夹住的脚,妈的,这狗娘养的海蚌,还紧紧夹着他,像一个自惭形秽的乞丐抱住一个不愿意马上掏口袋的行人洁净的裤管。
  卜冲也看见了这条落单的锤头鲨,现在鲨鱼正好在他回去找贺舟的必经之路上梭巡,那顶丑陋恐怖的“护士帽”在水下看,十分肉感,因此更叫人恶心。卜冲放掉浮力调整器里的余气,让自己落到珊瑚间的沙地上,这样鲨鱼就不再和自己同处一个深度,而是在高出约五米的空间里打转。这时,卜冲看见了远处的贺舟,贺舟的气泡冒得有点急促,显出他心神不宁。卜冲不明白贺舟的姿势为何是飘浮和放松的,不像自己这样隐蔽起来,尽量别去招惹不明不白落单的鲨鱼。贺舟的位置看来比卜冲高了两米,更接近锤头鲨的深度。
  鲨鱼无声无息,沿一个无形的圈,如一支巡航的飞箭平稳航行,它的皮肤在发蓝的溶解掉的阳光里变幻似绸缎在月光下那些暗淡色彩。它似乎并不饥饿,但它有点挑衅,曾经玩过几次敏捷的转身,并且过于频繁地改变深度,上刺下蹿,好像一个捞不到仗打、精力过剩的兵,在兵营里发神经。它早就注意到了吐气泡的贺舟,好奇地绕着圈子靠近他,单调的小眼睛表情全无。
  贺舟吐出一大片气泡,他抽动自己的腿脚,却无法动弹。终于,他伸手放掉了浮力调整器的余气,像一个大海葵喷掉肚子里的海水,蜷缩到海底。
  卜冲明白贺舟被什么东西挂住了,他看看气瓶的余气量,觉得有点担心,贺舟的余气量应该比他更少,而上浮还需要逐级停留足够的时间。鲨鱼使他们无法游动,白白失去宝贵时间;解决贺舟被卡住的麻烦,也许更花时间。
  镇定下来!这比什么都重要!卜冲又放下眼前,躲回那个不祥的大梦。
  梦里他从静安寺游到五角场的速度是飞快的。记得上大学时,他从西边的曹杨新村奋力踩单车到复旦赶课,最快纪录也要一小时四十五分钟。然而可能是因为洋流呀,洋流不是推着你,而是像个骑单车的邮递员当你是一封放在邮袋里的信,让你搭车去目的地!
  沉没的上海已经生出了一点最初的水锈,发不出丝毫声响的高楼大厦已经签署了投降协议,正准备开始变成海底的珊瑚礁。在这个当口,卜冲远远看见了复旦大学牌楼形的大门,那块白底黑字的牌子被水浸泡得肿胀起来,使得“复旦”两个字凸起来,从上方看下去,“旦”下面那一横不见了,“大”上面一横也遮住了,成了“复日人学”。卜冲梦里觉得好笑:“日复日兮,万古人学!”
  可是,人却一个都不见!
  好比水浒英雄剪径,卜冲正看校门,从燕园的树木遗骸里“噗”地浮起一条磨盘大的黑色魔鬼鱼,阴郁地瞪着他,如一架黑鹰武装直升机在他头上凝止不动,然后一扭身,身体转轮般颤动,向不远处直立不倒的雕像舞去。雕像在海底徒劳地挥着手臂,好像在单手呼救,另一只手被身后红色海扇卡住了手指不能动弹。魔鬼鱼降落在雕像的额头上,给他戴上了欧洲女人的宽边黑软帽。
  卜冲游进复旦园,在“复旦南京路”的梧桐树上方拍动脚蹼慢慢搜寻,梧桐叶已经浸成了海带的枯黄色,浮在海水里,蜷曲起来如端午的棕叶。六号男生宿舍楼的灰色砖墙被海水浸透,松垮下很多口子,显得破败不堪。每个窗口都有海蛇和海鳝探出奸诈的三角脑袋觊觎他。卜冲朝上游,越过六号楼的屋顶,眼前是女生寝室五号楼的臃肿身躯。卜冲对着五号楼没有任何建筑美的水泥外立面,脱下潜水帽。
  五号楼沉没了!埋葬在大洋深处!周围连珊瑚和海鱼都没有,完完全全孤立和死寂。
  他要游到食堂后面的游泳池里去,他就想这么做。
  从上面俯瞰下去,游泳池现在是个海底的小小凹槽。卜冲死命按着浮力调整器,让自己像一块石头直直落到游泳池的中央。他张大开始肿胀的眼睛,看着蓝色的海洋把当年碧波荡漾、充满银铃般笑声的游泳池变成了一个藏污纳垢的盒子,吃饱了人肉的章鱼依附在池壁上,池底有各种各类的沙底平头鱼,像铺上了起伏不定的褐黑色鱼背的花斑地毯。
  他看见了死亡和死亡的色彩。他的目光钻入死亡的色彩,在那里翻搅着。然后他看见了阳光,阳光像滴在水里的纯牛奶,漾出一团团明亮的烟雾。他看见了她,在牛奶雾中,穿着游泳衣,羞涩地向他微笑。卜冲感到胸口一阵刺痛,好像魔鬼鱼的毒刺直接扎入了心脏。那阳光不是阳光,只是一群海底清扫鱼倏然游过的闪烁鳞片。她的微笑已随着城市的寂灭,成了远古铜镜里的幻影。
  为了给自己一点证据,卜冲从游泳池底向上游,拍动着脚蹼减少呼吸节省空气,去相辉堂前的草地,寻找记忆中的一棵树。相辉堂在水底如同一座坚固的堡垒,闪着一层薄薄的瓦的光芒。他看见会堂的门虚掩着,并不像其它建筑的门都已经被水族拱开。
  潜下去到会堂门口,卜冲一抬头,肃然起敬。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先生手臂挂住了门把手,眉眼半闭,安详地飘浮在洋流的底层。卜冲向里张望,会堂里有无数的人。他终于在冰凉的大洋里找到了同类,找到了校友!这一刻,卜冲幸福地流出了眼泪。他首先证实了自己是个人,是这个物种的一分子。也许,这个物种如一朵凋零的玫瑰,正在飞落和绝灭,如此,卜冲就是花萼上最后一片花瓣,依靠他未死的记忆,玫瑰还活着,活在他开放吐艳的记忆里。她在他记忆里刻下的那一缕羞涩的微笑,正绽放无极限的魅力,好比这阴暗的大洋底正经历一次日出。卜冲觉得自己是一根蜡烛,还没有烧尽,火焰里蒸腾生命的甜蜜。他没有去碰触把着门的老先生,但他凑近看了看相辉堂的深处,那里每一个复旦人都抱着许多书。卜冲叹了一口气,在自己吐尽最后那口气前,人类还活在他有呼吸的鲜活记忆里。等他也寂灭变成珊瑚虫的食物后,人类只能在书中以文字的形态活过。书也将在海水中腐烂,亚当和夏娃的历史就此了结。索多玛和娥摩拉成了预言,诺亚方舟不再由人类驾驶。我们在罪里出生,在罚中死去。海水就是泪水。   卜冲还有最后的一个目的地,他在相辉堂前草地上空游动,在老新闻系的屋顶上休憩了片刻,然后他找到了草地东边那棵树,他潜下去,整个人伏低到树干上,找到了那年深月久的刻字。像所有中国人想在所有坚固永存的地方刻上“张李王郑到此一游”那样,很多年以前,卜冲在这里刻上过一行“有一种小小的清香吻在了我的心上”,字迹已经被青苔和海底的沙砾覆盖了。但卜冲安宁了,准备好了,静等最后一盎司空气放空,让他舒展开此生借来的躯体,灵魂离开大海,终夜游在水的上面。
  贺舟心头一松,因为他的右脚先松了,大海蚌怜悯了它的俘虏。贺舟抽回腿脚,更深地蜷缩到沙砾间,锤头鲨正用它那有弹性的布满皱纹的“护士帽”撞击他的黄色气瓶,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卜冲看了看余气量,从怪异的梦中彻底摆脱出來。他深吸了一口气,像陆地上雨后的春笋从藏身的珊瑚间拔地而起。他从容地摆动脚蹼,朝缠绕着贺舟的大鲨鱼迎面游去。锤头鲨目瞪口呆地看着冒气泡的大脚蹼怪物,一扭身如一枚肥大水雷蹿了出去,始终拉着直线,毫不回头地游出了卜冲和贺舟的视野。
  卜冲向后指指背上的气瓶,又竖起两只大拇指示意贺舟立刻上浮。贺舟顺从地做了“OK”的手势,两人像两枚运载火箭开始慢慢升空。
  贺舟的手拿住了嘴里的呼吸器,他的脚慌乱地拍打着无穷无尽的海水。卜冲猛地游近他。贺舟把嘴里的呼吸器拿出来甩开了,呼吸器掉到水里,连一个气泡都没再释放。卜冲深吸一口气,把呼吸器从嘴里拿出来,塞到贺舟嘴里。贺舟猛吸了几口,脸部僵直的肌肉才放松下来。
  余量随时会耗尽,现在他们停留在20米深度,互相传递着呼吸器。
  卜冲听见一阵隐约的声音,仔细听,是隐约的人的歌声。他竖起耳朵,用手指掏掏耳朵孔,歌声到了耳边:“菁菁校园哪菁菁校园,何处寻觅往日的笑脸……”
  他看看贺舟,贺舟正紧张地看余气量刻度表,向水面上张望。太阳隔开20米海水,显得亮堂多了,现在宛如一朵盛开的向日葵。
  卜冲摸索着浮力调整器的背带扣,把浮力调整器和气瓶都脱了下来,他把这些东西挂到贺舟手臂上,然后拉住了贺舟的配重带,把它连同铅块解了下来。“噗”地一下,贺舟往上升起,卜冲被两条配重带往下扯了几米。
  贺舟低下头,看见卜冲向他挥舞了一下手臂,远远送来一个飞吻。然后一个猛子向水下扎去。
  贺舟泪水直飞出來,只看见模模糊糊中,卜冲变得像鸟一样小,然后消失在无尽的暗蓝色中。贺舟哭着,摆动脚蹼向水面游去。在10米的深度他又停留了两分钟。气瓶已经吸不到气了,他浮出海面,张开嘴,把一口充满腥味的海面上的空气吸进了又热又闷又黑暗的肺部。凉爽了,太阳直接照到了他的眼帘。泪水和海水一样,都是咸的。
  卜冲竭力含住胸口的一口气,他重新潜到海底,回到了那条旧潜水路径上,他拼命摆动脚蹼,绕过那扇有缺口的红珊瑚,向右直蹿进了海底广场。
  他很幸运,一眼看见了那条鱼!她永远在这个广场里住着,哪里也不去。这是一条淡紫色的雌性狮鱼。无法说明她的身姿,那是一首难以演唱的歌;无法说明她的柔媚,那是一首只有上阙、无法续出下阙的诗。无法说明卜冲此刻的心情,他含着最后一口气,感谢上帝让他凝视着绚烂与美丽死去。
  他望着颤动所有裙带舞蹈的她,吐出最后一口气,用人类最后的语言,在心头颂赞:“这仿如田野上淡红色的稻花,都在夏日雨前的墨色中慵懒地低飞……”
  责任编辑 杨 希
  禹 风:上海作协会员。毕业于复旦大学和巴黎高等商学院。长篇小说《巴黎飞鱼》由作家出版社出版。长篇小说《假面舞会》由文汇出版社出版。曾在《花城》《山花》《当代》等文学刊物发表中篇小说及长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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