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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电影中有一类特殊影片,充分表现出日本电影的本土化特质。它们或直接以“季题”、“季语”命名,或名称上没有季题和季节性物象出现,却在内容上以自然季节或季节性物象为象征,承担着题材呈现和主题表达功能。笔者将这类电影命名为“季题电影”。这类影片从1898年的《红叶狩》开始,历经了以小津安二郎为代表的系列季题电影的发展,直到2014、2015年《小森林》之“夏秋篇”、“冬春篇”两部曲的上映,经久不衰。日本季题电影普遍表现出对日本和东方古代文化的继承、变革和创新。它们所受传统文化的影响,主要来自日本传统文学。尽管中国古代诗歌中的自然书写对日本古典诗歌产生了强大影响,但中国古典文学中的自然书写并没有形成以“季题”或“季语”为核心的抒情与叙事传统。而在日本传统文学中,从和歌、俳句等早期诗歌开始就已经形成了以自然季节为核心的抒情文学,后向散文、物语(小说)、歌舞伎(戏剧)等叙事性文体中扩展。日本现代文学中,东山魁夷等传承了季题抒情文学传统,川端康成的《雪国》《古都》《伊豆的舞女》等,将季题叙事发挥到极致,后来都被改编成了电影。尤其是作家藤泽周平的系列历史题材小说在新世纪被普遍改编成电影,如《蝉时雨》《花之武者》《山樱》等,将武士的爱情融入季节物象中,把文学中的抒情性和叙事性的融合全面推向电影艺术,在季题影片中充分显示出日本传统文学艺术的民族文化性格。足见日本从古至今的文学中都一直保有季题文学抒情和叙事融合的传统,并被电影艺术吸收熔铸,从而创造出一系列传统文化底蕴深厚的季题电影。日本季题影片在题材内容和主题意蕴上的共同之处在于,它们普遍在季节化自然与季节性人生之间建构一种关于生命的互喻关系,以自然季题意蕴象征着人生的生命意识。主要体现为三大方面:一是唯美爱情的艺术呈现。它们或借助自然季节的流变表现纯洁爱情的永恒之美,或借助季节性物象如“樱花”“雪”等感怀爱情的纯情、悲伤或“情死”主题,如《雪国》《玩偶》《花痕》《细雪》《春雪》《挪威的森林》等,普遍抒发一种唯美爱情在世俗社会中的幻灭感。二是成长与死亡的审美观照。它们或表现乐观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或表现人生的无常与包容达观的人生态度,或对生命死亡的坦然接受与尊重,如《扶桑花女孩》《大约在雨季》《菊次郎的夏天》《夏日的庭院》《楢山节考》等。三是闲寂生活的诗意追求。它们普遍表现出对现代都市文明生活的反思与逃避,或从城市向乡村逃离,或以“闲寂”“清贫”的生活追求来超越欲望文明的喧嚣生活,远离欲望都市享受一种闲适与安宁,如小津安二郎的大部分季题影片和《幸福的面包》《小森林》等。日本季题电影在艺术创造上也有鲜明的民族特色。一是整体象征和局部象征结合运用。整体象征是以季题符号作为整体性象征符号,将人生故事和生命意识融入这个整体象征结构中,在自然与人生之间建立整体性互喻关系,从中敞开自然的生命意蕴,也暗示着人生的生命情怀;局部象征是在影片中的局部内容上,以自然季节性物象符号象征人生故事中的某些方面内涵,在自然意象与人生事项间互喻,敞开他们共同的生命情怀和意蕴。二是以陌生化手法强化电影内容与现实生活之间的审美距离。它们普遍将自然季节及其物象从人物活动的背景场域中突出出来,作为影片内容呈现,强化自然季题内容与人生生活内容之间的对话功能,也增强了季题自然与现实自然界之间的审美距离感,实现了影片中自然事物从“实在的自然”向“审美的自然”超越。陌生化手法还体现为影片对自然和人生的内容普遍给予高度的单纯化选择,以突出他们与现实生存世界的距离,强化影片的象征寓意功能。运用长镜头纪实叙事和空镜头抒情写意结合的方式,在缓慢的节奏中淡化戏剧冲突,增强影片内容的抒情写意效果和象征寓意功能。总之,日本季题电影普遍具有弘扬日本传统文化精神,传承东方美学特有的“天人合一”的自然观、人生观和价值观的文化功能。它既是对古老东方文明中生态和谐文化的延续,也是对现代欲望文明社会的批判性反思和建设性重构,因而具有重要的当代性文化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