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境规制作为污染防治和环境保护的重要政策工具,其作用机制和实施效应历来备受关注。其中,命令-控制型环境规制作为环境政策的重要内容,一直是我国环境规制实践中的主要规制手段,其政策效果主要通过影响企业主体行为决策来发挥作用。因此,对微观企业行为层面的影响评估在环境政策研究中非常重要。然而,现有研究暂未在理论上对命令-控制型环境规制的微观政策效果认识达成一致结论;在政策实践中大部分命令-控制型环境政策存在“一刀切”等局限,这使目前研究低估了命令-控制型环境规制的政策效率。按日计罚政策作为命令-控制型环境规制的一种政策创新,针对持续性环境违法和拒不改正的企业,施以“高违法成本压力”和“严格的复查执法压力”双重震慑,改善了过往环境处罚规制的盲点,由此更好地体现了命令-控制型环境政策的特性。然而,目前对于按日计罚政策效应的影响研究大多集中于法学层面,并没有从经济学层面进行很好的讨论。对此,本文立足于按日计罚政策,考察了其对微观企业行为的作用机制,并检验了其影响程度,为更好地理解与进一步完善这一政策提供了参考。本文立足于环境规制的成本收益分析框架,进一步纳入波特假说进行解释。由于按日计罚政策具备“高违法成本”和“高执法压力”两个特性,更强的威慑效应提高了受规制企业面临的环境违法成本,改变了企业污染减排行为的约束条件,迫使企业在高昂成本冲击下对这一政策做出治污整改的有效反应。而整改治污需要占用的企业投资可能会挤出生产性投资,发挥合规成本效应,进而改变企业的生产决策。企业生产规模的变化以及前端预防、末端治理和创新等治污方式的不同会进一步影响企业劳动力雇佣行为。鉴于按日计罚政策引致的高昂的连续累积罚款成本有效地遏制了企业拒不改正、知法犯法的心理动机,激发了企业创新这一满足波特假说的治污方式,长期来看对于受规制企业而言是符合成本效益的决策,而发挥出的创新补偿效应会进而影响企业的出口行为与经济绩效。为验证上述理论分析内容,本文进一步采用规范的计量分析方法进行对应的实证检验,基于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中国工业企业污染数据库与海关数据库数据,考察了按日计罚政策对企业减排行为、企业劳动力需求行为、企业出口行为与企业经济绩效的影响程度和作用机制。本文的主要研究结果如下:第一,按日计罚政策能有效降低企业污染排放水平。本文使用2003-2012年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与中国工业企业污染数据库的匹配数据,通过渐进双重差分法,将按日计罚政策视为准自然实验,检验了按日计罚对企业二氧化硫（SO2）排放量的影响与作用机制。研究发现,按日计罚对企业存在显著的减排效应,一系列稳健性检验支持了该结论。进一步的机制检验发现,按日计罚可以通过从前端优化企业能源使用结构、从末端增加污染治理设备和进行产品与生产流程创新来降低企业SO2排放量。异质性分析表明,按日计罚对大规模、外资型、出口型和处于成熟衰退期的企业的减排效应更大。上述结论表明,严格的命令-控制型环境规制也能有效地促使企业实现整改治污,从而在微观企业层面证实了按日计罚在污染控制上的有效性。本文拓展检验了按日计罚政策对企业碳排放的影响,研究同样证实了按日计罚政策存在显著的碳减排效应,驳斥了“绿色悖论”的可能性。这进一步验证了按日计罚政策在环境治理方面的有效性。第二,按日计罚政策能显著增加企业劳动力需求。环境规制对就业的潜在影响在政策辩论中尤为突出,本文基于2003-2012年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利用渐进双重差分模型识别了按日计罚政策对企业劳动力需求的影响效应。结果发现,按日计罚政策能显著提升企业的劳动力需求,实现了环境与就业的双红利。按日计罚政策能显著影响外资、出口型、大规模、技术密集型、处于成熟衰退期以及位于东部的企业的劳动力需求。这种积极的就业效应主要是通过生产效应与替代效应起作用。从生产效应角度看,按日计罚会提高企业总产值和生产规模,企业扩张会增加劳动力需求;从替代效应角度看,两种不同的减排活动会对劳动力需求产生不同的影响:一是通过优化生产流程,安装高效的锅炉从而降低生产过程中SO2生产量,这会减少生产过程中的劳动力;二是通过增加脱硫设施套数和产品创新,这可以增加对应设备所需的安装、维修、操作人员,从而增加劳动力需求。这些结果为按日计罚政策的实施可能造成的社会民生方面的影响以及如何激发企业就业效应提供了经验证据。第三,按日计罚政策能显著增加企业出口。企业出口行为表征了企业国际竞争力水平,本文使用2003-2012年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与海关数据库的匹配数据,用渐进双重差分法识别了按日计罚政策对企业出口水平的影响与机制。研究发现,按日计罚政策对企业出口具有显著的积极效应,符合波特假说的预测情况。在按日计罚政策的冲击下,国有、大规模、技术密集型、处于成长期的企业的出口相对增加更多。机制检验表明,按日计罚政策能够通过提高企业创新能力、提升企业劳动生产率、增加企业全要素生产率三个渠道来提升企业出口水平。这就从创新补偿效应和生产效率提升两个方面很好解释了按日计罚政策提升企业出口的机理。第四,按日计罚政策能显著提升企业全要素生产率。本文进一步验证了按日计罚政策能否实现经济效益与环境保护的双赢,基于2003-2012年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通过渐进双重差分法考察了严格的命令-控制型环境规制按日计罚对企业全要素生产率的影响与作用机制。研究显示,按日计罚政策显著提升了企业全要素生产率,一系列稳健性检验也支持了该结论。机制分析表明,按日计罚可以通过发挥企业创新补偿效应抵消合规成本效应影响,挤出高污染低效率的企业,从而重新整合行业内资源,实现企业全要素生产率提升,由此,为强波特假说提供了经验证据。此外,低污染企业、出口型企业和大规模企业生产率的提升受按日计罚政策的影响更大。本研究通过系统地评估按日计罚的政策效应,验证了高威慑力的按日计罚政策这类严格的命令控制型环境规制在污染控制方面的有效性。这一政策有利于实现“环境”与“就业”双红利、“环境保护”与“经济效益”双赢,对于深入认识和完善按日计罚政策,发挥命令-控制型环境规制的波特效应,建立健全“以政府为主导,公众和市场共同参与”的中国现代化环境治理体系具有参考作用和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