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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士比亚著名悲剧《哈姆雷特》在对原始素材进行重新创作的过程中,不仅借用了其主要情节和人物,以及整体的故事框架,而且借鉴了当时的复仇剧传统。但在此基础之上,莎翁把一个血淋淋的复仇故事改编为一部有着里程碑地位的经典悲剧,把一个偏执的复仇王子塑造为一位叹息着“to be,or not to be”、反映人类生存困境的、谜似的悲剧人物。毫无疑问,莎翁在《哈》剧的重新创作过程中显示出了非凡的创作才华和艺术魅力—他在人物的重新塑造中,把重点放在了人物内心的挣扎上。正是哈姆莱特王子在复仇面前的内心彷徨与犹疑使他成了世界文学史上具有典型意义的悲剧人物。但这并不能全部解答《哈姆雷特》的不朽以及剧中全部的秘密。莎士比亚给了他剧中的次要人物以空间去发展,而也正是这些次要人物的可以探究的深度和层面在哈姆莱特性格的塑造上起了重要辅助作用。在这篇文章中,作者将通过研究后世作家司汤普德和厄普代克的作品《罗珊克兰兹和吉尔丹斯坦之死》和《葛特露和克劳迪斯》对其中的主人公罗珊克兰兹及吉尔丹斯坦和葛特露的重新诠释,来探讨《哈》剧中只起烘托作用的次要人物形象更多可发掘的层面。 本文的“引言”中,作者着重讨论了莎士比亚《哈姆雷特》的原始创作素材,介绍了在《哈》剧基础上对其进行发掘创作的两位现当代作家司汤普德和厄普代克,以及对他们的作品产生较大影响的时代背景和文学理论,指出《哈》剧的原始创作素材基本上是个充满血腥和暴力的复仇故事,《哈》剧则是一部反映了人类生存困境的经典悲剧,而《罗珊克兰兹和吉尔丹斯坦之死》与《葛特露和克劳迪斯》则又是对《哈》剧中次要角色的内涵在新的时代条件下的挖掘与放大;而在这两部作品中,《哈》剧中有着较高社会地位的男性主人公分别被两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及一个女性人物取代,显然受到了当时具有明显时代特征的荒诞派戏剧及女性主义的影响。 文章的第一部分阐述了本文的意图及讨论意义,重点在于论证《哈姆雷特》不朽性的原因:即除了主人公内心冲突这个最主要的因素之外,剧中其他人物的可发展性和可挖掘性也是无数评论家聚讼纷纭的一个焦点。虽然莎士比亚着力刻画了主人公哈姆莱特,然而这并不意味着莎翁没有给那些相比之下少言寡语,只起陪衬和烘托作用的“影子角色”以生命。每个人物,其实都和主人公哈姆莱特一样,有自己细腻的内心活动,有面对取舍时内心的挣扎,有面对命运时无奈的叹息,有他们自己的“to be,or not to be”。而莎翁则有意将所有这一切藏在幕后,留给后世读者更多的时间去感悟,这都更增添了原剧的艺术魅力,从而可以从一个侧面解释为什么《哈姆莱特》的悲剧魅力会经久不衰。 本文第二、三部分着力分析20世纪的两位现当代作家司汤普德和厄普代克的作品《罗珊克兰兹和吉尔丹斯坦之死》与《葛特露和克劳迪斯》。在这两部被分别称作《哈》剧“戏仿”和“前传”的作品中,常被评论界忽略的《哈姆雷特》中的小人物罗珊克兰兹和吉尔丹斯坦和女性角色葛特露原本藏在幕后的故事移到了台前:他们成为作品的主人公,他们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喜怒哀乐,以及面对命运时的无助和困惑。 罗珊克兰兹和吉尔丹斯坦,是《哈姆雷特》中两个普通的青年廷臣。他们由于曾是王子的少年挚友,应国王和王后之召前来宫廷,奉命向王子殿下探听心中的秘密,以便找到他突然发疯的原因。哈姆莱特起初友好地接待了他们,在明白他们的使命后,逐步产生了敌意乃至仇恨。与王子的谈话虽然不可能使他们弄清事情的真正原因,但哈姆莱特的言谈已使王室内部斗争有所暴露。然而罗、吉二人并未思考其中孰是孰非而仍是一味效忠国王,最终在执行遣送王子的命令时,被哈姆莱特通过偷改国书的手段,将他们送交英王残酷地杀害。在司汤普德的剧作《罗珊克兰兹和吉尔丹斯坦之死》中,莎士比亚简单勾勒的两个次要人物形象得到了充分放大,他们已以作品主人翁的身份向人们讲述他们走向死亡时的彷徨、无助与失望。他们无力改变他们的命运,却有权利去抗争并展示他们—“摘不到命运女神帽子上扭扣”的小人物—的生活经历和生活感受。 《哈》剧原始素材中的葛特露是一个纵情声色、诡计多端的坏女人。而实际上,像哈姆莱特一样,葛特露这个角色在莎士比亚创作素材来源和他所创作的戏剧之间经历了一些微妙但重要的变化,而且同样充满了谜—葛特露是否参与谋害了她的前夫,她是否在老哈姆莱特被谋害之前就已经与克劳迪斯有了乱伦的关系?这一切都增加了这个角色性格的复杂性;不仅如此,在剧中她的性格的展开均是通过其他角色对其不免带着偏激感情的刻画展开的,这就有了需要更深刻地认识葛特露的必要。实际上,如果葛特露可以独立地以自己的言行登上舞台,而不是通过把她仅仅看作一个性感的对象的那些男人们的言行来展现,那么葛特露又会有一个什么样的崭新形象呢?在厄普代克的小说《葛特露和克劳迪斯》中,葛特露作为主人公有了整个舞台来讲述她自己的故事并逐一解开缠绕在她身上的这些谜。在这部新作品中,葛特露是一个通过勇敢地追求自身爱情来获得幸福感的女性形象。虽然最终未能逃脱命运的羁绊,但女主人公在命运之前无畏的抗争以及在失败之前无奈的叹息都使葛特露这个人物形象更加丰满。与此相关,在《哈》剧评论中长期赋予“典型恶人”诠释的克劳迪斯形象也得到了“颠覆性”的重新解读。 《罗珊克兰兹和吉尔丹斯坦之死》和《葛特露和克劳迪斯》虽然在内容上和莎剧环环相扣而不同点又诸多,但人物表现出来的生存困境却是相通的;它们虽然从不同角度出发来挖掘人物的命运,但落脚点却是一样的,即人类命运的悲剧性。哈剧中陪衬人物生存困境的淋漓尽致地表现、更加丰满的人物形象和更为复杂的人物关系都进一步表明了《哈姆莱特》这部悲剧底蕴的深厚:它留给后人更多的空间去揭开主人公哈姆莱特复仇延宕之谜。而司汤普德和厄普代克在丰富《哈姆莱特》的基础上,对这两组人物的重新解读也显示出了其跨时代的价值:新作品中的罗珊克兰兹和吉尔丹斯坦与葛特露并非全新的人物形象,他们不是对莎士比亚剧中人物形象的颠覆,而是对其人物和主题的延伸。本文表明,与学界通常认识不同,司、厄两位作家并没有创造与莎翁原剧相悖的、新的人物形象,而只是对哈《哈》剧中的陪衬人物在新的时代背景下做了新的诠释,是对原剧人物的放大与展开。而所有这一切都证明了莎士比亚对人生悲剧把握的强大的生命力以及司汤普德和厄普代克两位作家与莎士比亚的一脉相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