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言、流言与人类的文明一样古老。这样一个亘古而常新的社会现象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其发生的概率不是变小了,而是变大了,其所折射的社会问题不是减少了,而是增多了,因而研究它的现实意义不是减弱了,而是增强了。那么,又该如何对这样一个社会现象进行研究呢?在本文中我们把谣言、流言视作一种人们之间社会互动的过程及其结果,只不过这种互动的纽带既不是人类学意义上的“血缘”、也不是经济学意义上的“利益”,而是语言哲学意义上的“话语”。换句话说,我们认为,谣言、流言的逻辑是籍由话语而展开的,因为离开了人们的话语,谣言、流言就失去了存在之基和能量之源。这样一来,本文对谣言、流言的解读其实是一种以话语为中心的社会互动分析。那么,本文又是如何分析的呢?我们重点考察了谣言、流言中人们话语互动的四个方面:首先,互动离不开主体。在谣言、流言中究竟是谁在说话呢?由于真实生活中的人总是处于不同的话语圈之中,由此形成了一个复杂性的话语主体,所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其实就是对话语主体复杂性的一个通俗描述。我们认为,话语主体的复杂性意味着主体从来不是同一的,而是分裂的。这种分裂主要表现在两个维度:内在维度和外在维度。内在维度中除了“有意识的自我”外,还包含了“无意识的他者”,因此,仅仅停留在传统认识论所说的笛卡尔意义上的“我思”的维度是不够的,我们还要看到谣言、流言主体在互动时受到无意识力量的左右;外在维度中除了在场的“说话者”外,还存在着不在场但出场的“他者”,一般来说,“在场的说话者”通过“不在场的他者”来表达自己的意向性,“不在场的他者”通过“在场的说话者”强化了话语的力量。此外,作为一种“社会人”,话语主体在互动时深受所居社会“圈子”的影响。其次,互动不能没有焦点。在谣言、流言中,人们的话语互动总是围绕着某个人或某事来进行。我们在第四章通过历史(中国26史和西方9史)和现实(Google和百度“新闻”)两个维度对谣言、流言的焦点人物和焦点事件进行了统计分析,分析的基本结论是,谣言、流言焦点人物主要分为两大类:一类是那些有着极强社会资源控制能力,因而说话很有份量的人,这部分人占绝大多数;另一类是那些被社会边缘化的失语人,这部分人占极少数;普通人一般不会成谣言、流言的焦点人物。无论是拥有强势话语的人,还是失语的人,在谣言、流言中他们都是通过“否定”的方式来凸显其存在的,只不过前者一般来说是被动的“否定”,后者一般来说是主动的“否定”罢了。因此,谣言、流言中的人物往往在横向上折射出了那个社会的结构的两极,在纵向上则折射出了不同时期的社会结构变迁。谣言、流言中的事件大部分要么是一种对现实的曲解,要么是一种对未来的预言。在这中间“真理”成为一种修辞,因为真实性与话语群体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话语群体认为是真实的就是真实的;在这中间谣言、流言还成为一种指引人们行动的自我实现的手段,有些本来是子虚乌有的事,结果被说成了谣言、流言中的那个样子。无论是焦点人物的分析还是焦点事件的分析,似乎更能让我们远离意识形态的干扰,更能让我们感受到真实、细致、多样的社会结构的力量。此外,在对焦点的分析中,我们发现很多谣言、流言总在历史中能找到它的影子,这表明一个群体的社会记忆的作用突出。再次,互动总是表现为一定的形式。依据谣言、流言内容在话语互动过程中是否发生变异,我们把谣言、流言的话语形式分为变异性的话语形式和非变异性的话语形式。为什么有的发生变异了,有的没有发生变异呢?我们认为,媒介的偏向性不可低估,从话语的维度来说,口头媒介最易使话语发生变异,因而具有变异性偏向;印刷媒介最不易使话语发生变异,因而具有非变异性偏向;电子媒介则显得有得“中庸”,居于两者之间。在探讨谣言、流言话语变异性与否的主要原因后,我们还运用社会网络分析法对美国历史上最大的校园枪击案中“凶手是中国人”的讹传个案进行分析,发现谣言、流言的话语形式背后的社会结构同时具有小世界和无标度的特征,其中还存在着两个重要的引爆点,没有这两个引爆点,谣言的传播速度和能量将大为削弱。此外,我们还探讨了谣言、流言话语形式中的社会场景作用。最后,互动总是有原因的。我们在第六章探讨了人们为什么造谣的话语之因。从话语的维度来说,所谓造谣其实包含着一个心灵与世界(社会)间双向话语投射的过程。为什么是双向投射而不是单向投射呢?依据塞尔的言语行为理论,这是因为在心灵和世界(社会)间存在着相互适应的需求,谣言、流言就是人们获得心灵和世界(社会)间相互适应的手段之一。那么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人们会选择谣言、流言这样的手段呢?我们认为,存在着两种情况:“过于有序”和“过于无序”,而无论是“过于有序”还是“过于无序”,它们往往使人们以言行事的能力进一步受限,进而在“言”与“行”两个向度之间形成一种更强大张力,当达到一定的临界点时,如出现极权或社会暴乱,心灵和世界(社会)间严重失衡,与此同时人们以言行事能力却被进一步削弱,这时候谣言就成为一种有效的平衡手段之一。此外,由于意识形态的基本倾向是维护既有社会秩序的,因此我们在很多谣言的个案中都会发现它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