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丽丝·莱辛(1919- )是享誉盛名的具有实验精神的作家之一,截至1997年,共完成小说50余部。其作品形式多样,涉及现实主义、现代主义以及后现代主义各个流派,且题材涉猎甚广,包括种族主义、男性至上主义、政治歧视、个人主体、以及妇女解放等问题。在她看来,小说正是引导读者思考这些问题的最有效的途径;也正因如此,莱辛开始了对文学表现形式的深入探究。《金色笔记》作为莱辛的经典之作,自1960年发表以来就一直因其独特的文本结构和主题受到人们的青睐,成为评论界关注的焦点。书中对于女性意识以及困境的描写真实而鲜活,成为女权主义者的必读之书,与西蒙娜·德·波伏娃的《第二性》齐名。而事实上,该书的主题要广阔的多,远远超越于妇女解放这一范畴。莱辛在序言中曾说她认为,相对于我们所经历的大动荡、大变革正在给整个世界带来的新格局来说,妇女解放只是一个很小的局部问题。整部书通过安娜的观察和思索,向我们展示了20世纪50年代整个世界的道德风气和政治风貌,探讨了个人与社会、男人与女人的关系,以及文学创作的价值。莱辛在文本中设置了诸多二元对立元素,诸如“限制与自出、好与坏、是与否、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性与爱等等”。(Lessing x)作者尝试将这些对立项归类并加以研究,发现莱辛正是通过解构这些对立元素最终回答了;人在纷杂的社会中如何保持精神的健全;男人与女人在当今社会如何和谐相处;艺术创作价值何在。而莱辛对于它们的思考与感悟恰恰可以通过“疯癫与理智”、“男性与女性”、“虚构与现实”二元对立的解构得以清楚阐释。这也正是笔者选择从这三个方面重新解读《金色笔记》的原因。笔者期望论文可以为读者提供一个新的视角重新领略这一经典之作,全面理解莱辛的人生观、价值观,以及它们对莱辛文学创作的影响,并期望能为《金色笔记》的后续研究贡献绵薄之力。第一章阐释了莱辛如何颠覆男性与女性的二元对立关系。首先,莱辛从安娜的视角,借助其敏锐的洞察力,对女性的物质和精神状况进行了深刻的探索,揭示了女性痛苦的根源来自菲勒斯中心文化的压抑与限制。而小说中的男性角色如汤米、理查德、纳尔逊和索尔也都处在相同的境地,身心备受煎熬。借此莱辛揭示不仅是女人,男人同样是菲勒斯中心文化的牺牲品。小说结尾主人公安娜与索尔最终通过相互的扶持,共同摆脱困境;而安娜痊愈后在“双性人”的梦境中感受到平静与和谐。文本结尾进一步向我们指明,在已四分五裂的当今世界,生活在充满着矛盾和对立的社会中,人与人特别是男人和女人的关系,不应该再是敌对和怨恨,男权至上与女权主义都不是解决的办法。男人与女人只有相互理解和支持才可以在已分崩离析的社会中保持精神的健全和人格的完整。女性写作的政治性在于通过其文本创作颠覆菲勒斯中心文化。而莱辛通过文本创作本身质疑了西方形而上学的父权体系。其文本建构方式及颠覆策略也就成为本文研究的重要目标之一。莱辛在《金色笔记》中通过文本第一人称经验视角与第三人称全知视角的交织、超文本的叙述结构、开放式的结尾以及错乱零散化和剪贴拼画似的叙述语言等方面打破传统父权制文本的单一视角、理性化的情节结构和线性的语言,书写女性经验,颠覆女性客体和他者地位,从而构建女性的主体性,使女性成为真正经验主体、思维主体和言说主体,结束了男女二元对立体系中女性“失语”的状态。由此可见,《金色笔记》是莱辛在女性文学创作中的一次有益的文本探索。第二章将就人类如何在分崩离析的社会中保持精神健全的问题展开论述。为进一步瓦解男女的二元对立关系,莱辛质疑了父权制思想体系的理智与疯狂的对立关系。传统父权制下,理智与疯狂的关系犹如对与错的关系。理智一直被奉若神明。而事实上,世界本不是理性、有序的;绝望和疯狂无处不在。为了在混乱中维持所谓的秩序,人们逐渐变得疯狂。基于这样的感悟,莱辛笔下的安娜在四分五裂的社会大背景下,经历了政治信仰危机和写作困境,并深陷感情纠葛难以自拔。一直赖以生存的道德、思想体系在现实中难以维系。论文第一节将就安娜如何在“理智”的引领下一步步走向疯狂展开论述。然而疯狂是个蚕茧,它是自我蜕变重生的必要条件,是走向人格完整的必由之路。正是在安娜走向疯狂,苦苦挣扎中,人们才终究感悟到:人必得接受疯狂,方能在疯狂中获得心灵的治愈、人格的完整。安娜最终以积极的态度面对现实,接受疯狂,并因此获得痊愈,写出金色笔记和《自由女性》。自此,莱辛颠覆了理智与疯狂的二元对立关系。它们不再是谁高谁低的关系,而是不可分割,相互依存的整体。第三章详述了莱辛在小说中如何颠覆虚构与现实二元对立关系的策略。传统思维中,现实高于一切,虚构仅仅是真实的映像。而莱辛在其《金色笔记》中颠覆了它们之间的二元对立关系。传统小说《自由女人》和四本笔记分别对应虚构与现实。通过比较它们之间的关系,读者不难发现虚构无法再现现实,但是其又有自身存在的价值。而《战争边缘》和黑色笔记,以及《第三者的影子》和黄色笔记之间的比较,再次映证这一观点。其次,第三章通过梦境描写的分析以及它与现实关系的探究,进一步揭示了虚构不再是现实的再现,或现实的摹本,甚或现实的再创造,它只能是一种现实——种自足的现实。虚构和现实不再是谁依附于谁,高于谁的二元对立。莱辛笔下,光怪陆离的梦境似乎比人们白天看到的更真实。虚幻中的安娜亦然。梦境可以解读人的一生,预示我们的未来,是通往真理的捷径。莱辛把《自由女人》全然抛给故事中的人物,而自己隐于幕后与故事疏离开来,完全扰乱了读者头脑中“真实”与“虚构”的界限,使读者再也无从分辨任何事实。从解构二元对立的角度重读《金色笔记》不仅有助于全面理解文本,同时可以挖掘莱辛文本创作的深层内涵。颠覆策略向我们展示了莱辛创作过程中的解构意识,而这种解构意识摒弃了传统观念中一直制约着人们的“中心”情结。它的颠覆不仅展现了莱辛的后现代思维,还有她追求自由的理想。但是与只关注妇女解放的女权主义作家比起来,莱辛的主题更加宏大。她向我们揭示了男人与女人和谐共处之道,个人与他人与社会的关系,以及所肩负的责任,探寻着人类及整个世界的未来,展现了一位作家对于文学创作孜孜不倦探求的热情。她更像是一位世界公民,具有开放和包容的后现代理念,是自弗吉尼亚·沃尔夫以来战后最优秀的女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