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深入了解二语写作的特性、揭示母语在二语习得中的作用，本项研究采用有声思维(the think-aloud method)、回顾(retrospection)、问卷（questionnaire）、访谈(interview)等方法，记录了十六名中国大学生在两次英语写作任务中的思维过程，对此过程中的母语思维进行定量和定性的分析，并就写作任务、英语水平对母语思维的影响展开讨论。全文分为理论背景、研究方法、研究结果与讨论及结语四大部分。　　一.理论背景　　近年来，有研究发现初级阶段的二语写作不是一个纯粹的二语思维过程，二语水平较低的学生在二语写作中常常依赖母语思维。然而这些研究大多只指出二语写作过程中存在母语思维这一现象，没有深入探讨学生如何使用母语思维以及母语思维对二语写作的作用。其实，在二语习得领域内母语影响问题已经讨论了近半个世纪，只是至今未有定论。结构主义与行为主义将母语看作二语学习中的主要障碍，心灵主义否认母语对二语习得的作用，而近年来流行的认知理论又重新承认母语对二语学习的影响，并指出其复杂性与多面性。至于母语在什么条件下产生促进作用、什么条件下产生阻碍作用仍旧没有明确的结论。同样，母语如何影响二语写作也是一个有待回答的问题。近二十年来，二语写作的研究日益增多，大多数研究只比较一语写作与二语写作过程的相似之处，强调两者的共性，对二语写作自身的特性没有给予充分的关注，探讨母语思维与二语写作关系的研究更是寥寥无几。　　母语思维是二语写作的独特之处。本文就着眼于二语写作的特性，通过描述十六名大学生如何在英语写作过程中使用中英文两种语言思维，探讨写作任务与二语水平对母语思维的影响，界定母语思维在写作过程中的功能，确定母语思维与作文质量的关系，以丰富人们对母语影响的了解，提高人们对二语写作特性的认识，从而有助于建构二语写作理论。　　二.研究方法　　本次研究的十六名受试者来自南京大学英语系四个年级，每个年级各四名，均为女生，平均年龄20岁。数据收集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受试者接受有声思维的培训，通过培训的学生参加第二阶段的两次写作测试:一篇看图作文、一篇议论文。学生作文时自始至终必须说出头脑中闪现的任何想法，想法若以英文出现，就说英文，想法若以汉语出现，就说汉语。研究者对整个过程做了观察记录，进行了全程录音。学生一完成任务，首先填写衡量有声思维干扰度的调查问卷，然后接受回顾性访谈。边听录音，边就写作过程中出现的母语思维，解释其原因及作用。学生完成两次写作任务后，再次接受访谈，汇报对母语思维的看法与态度。　　数据分析的资料主要是有声思维记录、访谈记录及学生作文。分析工作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对有声思维记录做定量与定性的分析。首先，数出每篇记录中的中、英文词数，算出中文的比例，作为母语思维量的指数。然后，将写作过程中的思维活动分为五大类（解题、内容构思、结构构思、遣词造句、过程管理），并计算每一类活动中汉语的比例，以了解学生在哪些情况下易于依赖母语思维。接着，用T值检验的方法比较两次写作任务中的母语参与量的差异，推断写作任务对母语思维的影响。同时，通过比较不同年级学生使用母语思维的情况，发掘二语水平对母语思维的影响。第二部分分析工作的目的是确定母语思维与二语写作质量之间的关系。先请两名外籍教师给学生作文打分，将作文排名次。然后，将作文名次与写作过程中的母语思维量进行相关分析。第三部分工作是就学生的访谈记录，归类整理学生使用母语思维的各种原因以及他们对母语思维的看法和态度。　　三.研究结果　　本次研究的结果归纳如下:　　(1)二语写作过程具有双语特征，即母语与二语同时参与思维。其中母语思维量约占30％。母语在程序管理、内容构思、结构构思三类活动中出现的频率远远高于二语，而在解题、遣词造句活动中出现的频率则低于二语。　　(2)二语写作过程中的母语参与量受写作任务与二语水平的影响。定量分析结果显示看图作文中的母语参与量大于议论文中的母语参与量。定性分析进一步指出引起这一差异的不是两项写作任务的难度而是两次任务提供的不同类型的写作提示。不具语言符号的图画易于引发母语解题及母语构思，而英文文字提示可以引导学生在解题和内容构思时用英文思维。学生二语水平对母语思维的影响较为复杂。总的来说，母语思维量随二语水平的提高而减少。但是，不同思维活动中的母语参与量下降幅度不等:造句活动中的母语参与量下降幅度较大，并有消失的趋势;其它活动中的母语参与量下降到一定程度后速度减慢。部分三、四年级学生进行内容构思、结构构思、过程管理时仍然运用相当多的母语思维。　　(3)母语在二语写作中的作用是多层面的。首先，母语思维在写作过程中具有多种功能:母语帮助学生理解写作提示、进行内容和结构构思、控制写作过程等。其次，不同思维活动中母语的作用不同:学生在遣词造句时使用母语会影响语言的正确和通顺，而在其它活动中使用母语对作文没有明显的负面影响。另外，学生使用母语思维的原因各异:一些学生受到二语水平的制约不得不依赖母语，一些学生出于实际情况考虑（如"母语思维更有效"，或"某些情况下没必要用二语思维"）有意识地选择母语思维，还有一些学生受母语记忆的影响不自觉地使用母语。　　(4)学生对母语思维的看法也是多样的。习惯用二语思维的三名学生坚持认为母语思维是二语写作中的绊脚石，应该尽量避免。而用双语思维的学生则认为除了在遣词造句时应避免使用母语，其它时候可以用母语以保证思维的清晰与连贯。　　四.结语　　本项研究的理论价值和实践意义总结如下:　　首先，本次研究描述了中国大学生在英文写作过程中如何使用中英文思维，探讨了写作任务及二语水平对母语思维的影响，从而证实了中、高级阶段二语写作过程的双语性，丰富了对二语写作特性的认识。在此基础上，还构筑了二语写作过程模型，这一模型对建立二语写作理论有一定的推动作用。　　其次，本研究对正确认识母语在二语习得中的作用也有一定的启示意义。语言学界对母语影响的认识一直很模糊。有关语言迁移的研究大多是在错误分析(error analysis)的基础上将母语影响简单划分为正迁移(positive transfer)或负迁移(negative transfer)。这种静态的界定只适用于那些浮现在语言输出结果上的母语影响，不能充分描述母语在输出过程中的作用。本次研究以动态的、多层面的视角看待母语影响，描述母语在语言输出过程中的功能，界定不同思维活动中的母语对输出过程及输出结果的不同影响。这种动态的、多层面的视角对全面了解母语对认知过程和认知结果的影响大有裨益。　　本项研究为改进二语习得研究方法提供了新的思路。首先，为有效地实施有声思维法提出了建设性意见。有声思维是研究认知过程的常用方法，但是它对受试者的干扰毋庸置疑。本次研究对如何更有效地运用这种方法，减小其干扰程度做了有益的尝试。例如，挑选受试者时考虑其性格因素和表达能力;进行写作测试时保证一个安静的环境，研究者做观察记录时尽量隐蔽;测试结束后让受试者衡量有声思维的干扰度。研究结果表明以上方法能有效地控制影响有声思维质量的不利因素。　　另外，本研究还建议结合多种方法研究认知过程。虽然有声思维是挖掘认知过程的有效工具，但是它所能提供的数据不可能完整。光靠有声思维记录提供的数据不足以反映受试者全部的思维过程，有时研究者不得不加入自己的主观判断，这就影响了数据分析的客观性。为了增强数据分析的客观性，本次研究结合使用有声思维、观察记录、回顾性访谈等多种方法。这样收集的数据较为完整，有利于全面描述受试者的思维过程。　　此外，该项研究对二语教学也有所启示。第一，对二语写作教学中如何处理内容与语言形式的关系有参考价值。本次研究发现十六名大学生在二语写作过程中有三分之二的思维活动集中在遣词造句上。这说明在中、高级阶段二语写作中语言仍是难点。由于受到二语水平的制约，学生不得不在语言形式上花费大量的心思，因而影响了对内容和结构的思考。目前流行的交际教学法强调内容忽视形式，这种方法是否适合二语写作教学值得商榷。鉴于语言仍是二语写作的难点，教师在教学中应既重内容又不忽视语言。这样，学生的写作水平才能得到更快、更好的提高。　　第二，本次研究对二语教学中是否可以使用母语这一问题提出了新的看法。传统的语法翻译法(grammar-translation method)赞成在二语教学中使用母语，而现代教学法，如直接法(direct method)、视听法(audiolingual method)、交际法（communicative approach）等都一致反对这种做法。本次研究显示学生对母语的依赖程度随二语水平的提高而逐渐减小。因此，建议对二语水平不同的学生区别对待。允许初学者适度运用母语帮助学习二语，而处于中级、高级阶段的学生则应尽量避免使用母语。另外，鉴于母语在二语学习中的多重作用，学生在使用母语时应加以选择。同时，教师可以帮助学生了解母语的多重作用，引导学生控制母语的消极作用，发挥其积极作用。　　最后，必须指出本次研究的样本较小，所得结果只能作为今后研究的假设。此外，该课题还可以从以下几方面进一步深入探讨:(1)跟踪研究(longitudinal research)二语水平对母语思维的影响;(2)控制写作提示这一变量，研究写作任务对母语思维的影响;(3)采用大样本，定量分析母语思维与写作质量之间的关系;(4)研究学生对母语思维的态度与其实际操作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