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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大利亚哲学家戴维·查莫斯提出的认知二维语义学,试图重建被克里普克型意义与模态理论所破坏的意义、理性与模态的“金三角”。由于其在意义理论及真理理论的一系列根本性问题上提出了令人耳目一新的见解,得到了当代逻辑哲学、语言哲学与心灵哲学界的广泛关注,也引起了激烈争论。本文在系统深入阐释查莫斯型二维语义学的历史渊源、理论建构及其发展历程的基础上,试图就其所取得的成就和存在的根本缺陷予以批判性考察,并借鉴“逻辑行动主义方法论”的研究纲领及其“半描述理论”,探讨问题的症结所在及其解决路径。查莫斯所谓“金三角”指这样一种传统观点:一个语句是分析真的,当且仅当它是先验真的,当且仅当它是必然真的。它的形成有一个长期的历史过程,其基本构成与三位重要的哲学家密切相关:康德通过提出“必然的是先验的,反之亦然”,关联了理性与模态;弗雷格通过提出意义的一方面(含义)与认知意义构建性相关,关联了意义与理性:卡尔纳普通过提出意义的一方面(内涵)与模态构建性相关,关联了意义与模态。由于内涵与含义的相似性,“金三角”又可以通过新弗雷格命题来把握:两个表达式具有相同的内涵,当且仅当由这两个表达式构成的同一性语句是先验的。查莫斯指出,克里普克型意义与模态理论造成了“金三角”的断裂,并就此给予了系统的梳理与分析。首当其冲的是康德联系:克里普克以其新型的模态理论和意义理论为工具,不仅论证了“后验必然真理”的存在,同时也论证了“先验偶然真理”的存在。进而,克里普克也破坏了弗雷格联系,这是因为,意义(内涵)不再反映认知意义,也就是说,新弗雷格命题失败了。但卡尔纳普联系被完整地保留了。在查莫斯看来,克里普克对“金三角”的破坏严重地挑战了西方理性主义传统,而重建“金三角”只能诉诸于某种二维语义学。二维语义学的核心思想是:一个表达式的外延以两种不同的方式依赖于世界的可能状态。首先,一个表达式的事实外延依赖于言说发生的事实世界的特征;其次,一个表达式的反事实外延依赖于该表达式在其中被赋值的反事实世界的特征。对应于两种依赖方式,一个表达式就有两种内涵.:主要内涵与次要内涵。但查莫斯进一步指出,若要重建“金三角”,就必须采用二维语义框架的认知路径。二维语义框架的认知路径,或者说认知二维语义学的两个核心思想是:首先,将与主要内涵相关联的可能性理解为认知可能,即如果语句S所表达的思想不能被先验地排除,那么,S就是认知可能的。其次,认知内涵刻画的是可解读性:一旦主体被给定关于事实世界的充分信息,其就能断定相关表达式的外延。认知二维语义学对“金三角”的重建是通过恢复新弗雷格论题来实现的。在二维语义框架中,新弗雷格命题被重新表述为:两个表达式具有相同的主要内涵,当且仅当由它们构成的同一性陈述是先验的。而这一命题派生于“核心论题”:对于任何的语句S,S是先验的,当且仅当S具有必然的主要内涵。在认知二维语义框架中,核心论题是成立的,这是因为,认知必然性与先验性是等价的。所以,“金三角”被“重建”了。本文通过系统深入的梳理与分析表明,查莫斯重建“金三角”的关键环节,是试图论证认知二维语义框架与克里普克的意义与模态理论的协调性。然而,一方面,本文通过对比查莫斯与克里普克在“认知可能性”、“先验性”、“可构想性”等几个关键概念上的主张,显示出他们的根本分歧所在:查莫斯主张的是模态(理性)一元论,而克里普克主张的是模态二元论。二者之间并不具有查莫斯所指认的协调性。另一方面,本文亦分析指出,如果认知内涵框架能够整合克里普克的因果-历史理论,那么,根据克里普克的意义理论框架,它就会被划分到元语义层面。总之,认知二维语义学不可能如查莫斯所设想的那样:在重建“金三角”的同时,容纳克里普克的意义与模态理论,这构成了查莫斯重建方案的一个根本性缺陷。这也就意味着,查莫斯并不能够真正地重建“金三角”。从严格划分认知模态与形而上模态视角来看,模态二元论显然更为可取,但问题在于,查莫斯和克里普克对认知模态并没有清晰的界说。而在“逻辑行动主义方法论”框架内,认知模态其实就是思想的模态;同时,认知模态与主体的认知能力也存在一定的关联,因为思想作为意识行动的产品,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对主体的认知能力的反映。基于“逻辑行动主义方法论”对一系列层面混淆的澄清,可以清晰地展现查莫斯重建诉求之失败的基本原因。在认知二维语义学的建构中,对克里普克所谓“先验偶然真理”与“后验必然真理”的处理具有重要地位。许多哲学家也是通过质疑这两类“真理”来质疑克里普克对“金三角”的破坏。描述主义者认为,摹状词其实可以严格化处理,因而“先验偶然真理”的偶然性是不合法的。直接指称主义者一方面通过认知论证表明,“先验偶然真理”的先验性是不合法的,另一方面通过指出克里普克没有完全区分名称的语义成分与非语义成分,进而否定了“后验必然真理”的后验性。本文论证指出,要承认“后验必然真理”的后验性就要否认直接指称;要保证“先验偶然真理”的先验性,就要进一步地承认名称是有含义的。走出这样的死胡同需诉诸于“逻辑行动主义方法论”所主张的“半描述理论”。换言之,“半描述理论”可为“先验偶然真理”与“后验必然真理”辩护,但应明确把“后验必然真理”改述为“表征必然事态的后验真理”,把“先验偶然真理”改述为“表征偶然事态的先验真理”。进而,本文以前述对“认知模态”的重新界定以及“半描述理论”为理论基础,进一步剖析卡尔纳普联系与弗雷格联系,探究解决问题的路径。查莫斯断定克里普克没有破坏卡尔纳普联系,一个明显的原因就是克里普克是以模态的方式定义了“严格指示词”。本文论证指出,由于卡尔纳普实质上是将认知模态与意义关联在一起,所以,不应该因为克里普克关联了意义与形而上模态,就说他保留了卡尔纳普联系;但另一方面,克里普克将意义与形而上模态关联是一种错误的做法,这是因为语言的意义作为言语行动的产品,仍隶属于“语言域”,而并不属于“对象域”。查莫斯重建“金三角”的一个明显特征就是弗雷格联系的恢复,这体现在认知二维语义学对核心论题的证立上。而弗雷格联系的恢复,就意味着认知内涵能够像弗雷格的含义一样起作用,其重要表现就是对弗雷格之谜的解释。查莫斯为了使认知内涵能够取代含义,对认知内涵做了修正,从而得到了“丰富化内涵”。然而,“丰富化内涵”并不能解决所有的信念谜题。本文以半描述理论对“丰富化内涵”做了进一步的修正,从而使其具备更强的解释功能。本文对相关问题的症结的分析以及提出的解决路径都是以“逻辑行动主义方法论”为基本指南的。这一方法论从行动论的视角重新审视了意义、理性与模态之间的关联,认为三者不可能直接地关联在一起,而必须以行动为关联中介。由此引申出的是,要真正解决(语言之)意义、理性与(形而上)模态之“三角”关系上的一系列问题,需诉诸于由“客观行动(实践)”、“意识行动”和“言语行动”关联起来的“行动金三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