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卡西尔的文化哲学称为是文化形而上学，这里的形而上学不是与辩证法相对立的非此即彼的思维方式，而是表征着对超越性、创造性的人之为人的道理的自觉寻求的理论形态的人类自我意识。在这个意义上，哲学就是形而上学。正如马克思以实践来诠释人，诠释属人的世界；卡西尔以符号来诠释人，诠释人的文化世界，二者非但不相背离，实质上，后者使前者的实践哲学获得了更为合理的内涵。因而，笔者试图以符号概念作为理解卡西尔哲学的切入点，在卡西尔与对当代哲学有重要影响的哲学流派的联系中，深化对卡西尔文化哲学的理解。也是在当代深化对人本身、人的世界的理解，由此深化当代人类的自我意识。卡西尔的文化形而上学与康德的批判哲学有着传承关系。康德哲学的“哥白尼革命”改变了哲学的考察方式，终结了哲学的本体论道路，这为卡西尔的文化形而上学奠定了认识论和人类学立场。卡西尔继承了康德对哲学的变革，并将批判哲学从对意识的反思考察转向了对符号形式（文化）的反思考察，实现了从理性批判到文化批判的转变。这里尤为重要的一点是，卡西尔将康德哲学的意识反思推进到符号反思，绝不仅仅是扩大了反思的范围，而且从根本上说是推进了反思的层次。康德进行意识反思是因为其自觉到了意识对于认识对象的逻辑上的先在性，将人之为人的道理置入了自我意识的功能性过程。卡西尔进行符号反思则是由于其自觉到了符号对于思想与世界的先验品格，而将人之为人的道理置入了符号形式活动的功能性作用中。卡西尔指出，在认识论反思的层次上，意识这一认识活动的唯一可靠地基，实际上是建立在符号形式活动的基础上的。符号不是连接名称和事物的工具，而是思想和对象得以可能的根据。人之为人的道理的“理性”不是自明性的思想对独立于意识之外的对象的统摄作用。在逻辑的意义上，不存在先于符号的思想逻辑和事物对象。离开了符号的思想只是混沌，因而无法自我反思。理性的这一过程不是发生在意识的平面上的，而是发生在符号的平面上的。因而对作为人之为人的道理的理性的寻求，不再停留在意识反思的层次上，而是进一步的推进到了符号反思的层次上。正如卡西尔所指出的，与其说人是理性的动物，不如说人是符号的动物。卡西尔要在文化中寻求人之为人的道理。这种文化形而上学继承了康德对形而上学存在方式的变革，人类理性的形上性不再体现为对以实体、理念方式存在的超验本体的知识的获得，而是体现为内蕴在实践活动中的功能性力量。在康德那里，这种形上性体现为纯粹实践理性的自身为自身立法的道德活动中，使人从潜在的理性存在者实现为现实的理性存在者，使人真正成之为人。在卡西尔这里，这种形上性不仅体现在道德活动中，而且体现在所有符号形式的活动中。在卡西尔看来，各种符号形式的创造活动构成了人的存在方式。每一种符号形式都以各自不同的结构和方式承载着意义，它们在构筑我们“有意义”的生活世界中都有其独特的贡献。各种符号功能相辅相成，每个功能都向我们展示了人性的一个新的方面，它们是人类从不同方向迈向客观化的进程。语言、神话、宗教、艺术、科学等符号形式以各自的方式内蕴着人之为人的道理。它们不依赖于感觉质料的性质，或者说在物理世界的基础上，创造出自身的普遍必然性和统一性。符号的本性不是对自然的模写，亦不是意识的工具，符号以其抽象性、系统性表征着人超越自然的文化本性。在人用各种符号形式创造的意义世界中，各种意义是分散的。而哲学就是要以一种反思的方式，通过对各种符号形式（从语言到艺术、神话、宗教、科学等）的考察，寻求其内蕴的统摄性力量，使各种符号形式成为同一旋律中听的懂的，找到它们的功能的统一性——以不同的力量创造人的理想世界。聚焦从人之为人的本性发散到各文化形式中的意义的普照光，即从同一个人类理性中发散出的多样，但又结合、统一于同一个理性的人类文化总体的可理解性和客观性，从而去发现人之为人的道理。我们看到，卡西尔的文化哲学不是对各符号形式的杂多材料进行梳理，从中抽象出结构和规律的文化科学；也不是与经济哲学、政治哲学相并列而存在的部门哲学。而是以符号来阐释人的存在，人的世界，聚焦分散在各符号形式中的普照光，从而发现人之为人的道理的文化形而上学。在哲学史的进程中重新审视卡西尔的文化哲学，我们发现，卡西尔自觉的参与了现代哲学的文化转向，并且，在传统哲学体系崩溃，现代哲学科学主义思潮和人本主义思潮双峰对立，陷入要么走哲学科学化，要么走哲学文学化的道路的困境之时，用符号意义功能的统一性，为现代哲学的语言转向开辟了一条新道路，实现了哲学与其他符号形式的对话。从而引领和塑造了时代精神，达到了其文化哲学的理论自觉。卡西尔以文化活动为中介形成了思维与存在、人与世界的统一性原理，是真正实现了现代哲学的文化转向。在本体中介化或者说在更深的层次上推进了对思维与存在关系问题的反思，达成了思维与存在在新的层次上的和解的意义上，卡西尔的文化哲学与马克思的实践哲学具有内在而深刻的一致性。卡西尔的文化哲学力图澄明人类把握世界的各种基本方式的作用形式、结构法则，凸显了实践概念的丰富内涵。在这个意义上，符号概念是实践概念的应有之义，并且是对实践概念内涵的必要补充。卡西尔将文化理解为人的存在方式，凸显了马克思实践概念的文明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