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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论文以光复前后在日朝鲜人第一代小说家的小说作品为主要研究对象,考察了作为离散(diaspora)民族的在日朝鲜人文学中苦闷(精神创伤)的嬗变过程。自古以来,在东西方的文学理论中,文学与苦闷的关系一直都受到普遍的关注,如中国古代诗学中论及文学与苦闷关系的有“发愤著书”、“不平则鸣”、“穷而后工,,等几个重要的文论范畴,西方诗学中也有“性欲的升华”、“苦闷的象征”等相似的文论范畴,而日本厨川白村提出的“文学是苦闷的象征”说则是完全是西方文论的产物。文学与苦闷之间密切关系体现在文学创作者的创作动力、创作态度、创作素材、作品的审美价值等各个方面,所以韩愈说:“夫和平之音淡薄,而愁思之声要妙;欢愉之辞难工,而穷苦之言易好也。”这说明,文学在其本质上比“和平”、“欢愉”更接近于“苦闷”、“痛苦”。既然文学的本质如此,在日朝鲜人文学也不可能例外,说在日朝鲜人文学本身就是在日朝鲜人苦闷在文学中的升华,这一点也不过分。在光复前在日朝鲜人第一代小说家的小说作品中,作为离散社群成员的小说家们的苦闷主要表现为“协力与抵抗”,而在光复后在日朝鲜人第一代小说家的苦闷则主要表现为“祖国分裂”所引发的苦闷。1938年以后,随着日本殖民统治日益加强以及“内鲜一体”政策的实施,使在日朝鲜人文学界内部分化为“协力派”与“抵抗派”。如,写小说为日本殖民统治积极效劳的张赫宙被历史打上了“亲日派”的烙印,而金思良则作为反对日本殖民统治的“抵抗作家”受到人们的普遍尊敬。张赫宙的短篇小说《岩本志愿兵》是迎合日本殖民统治的亲日小说。张赫宙在步入文坛伊始,具有无产阶级文学倾向,因写了一些抵抗日本殖民统治的小说作品而在文学界颇有名气,但1938年以后在日本高压统治下屈膝投降,写起了赞扬日本推行的志愿兵制度的国策小说。该作品通过描写自愿参加日本军队,渴望早日变成“一个完全的日本人”、“一个真正的皇国臣民”的在日朝鲜青年“岩本”,表现了作家自己的感激之情。“岩本”原来怀疑对日本与朝鲜自古以来就是“伺祖同根”的说法,然而参拜高丽神社后冰释前疑。听到“岩本”的告白后,作家亲自找到高丽神社,真诚地祈祷“岩本”早日成长为优秀的日本军人,又祈祷全体朝鲜同胞早日实现“皇民化”。这个作品强调所谓“内鲜一体”的历史的必然性与现实的合理性,希望“皇民化”早日实现,主动写了志愿兵题材的小说,积极为日本殖民统治效力,是一篇彻头彻尾的亲日小说。金史良的短篇小说《走进光亮之中》揭露了日本帝国主义鼓吹的所谓“内鲜一体”的不当性,是他的抵抗文学的代表作。由于金史良多次触犯了当时的文网,曾两次被抓进监狱,1942年2月终于被逐出日本。回到朝鲜之后,他写了一些回避社会问题的文学作品,然而从1943年开始为太平洋战争形势所迫不得已写了《海军行》之类迎合国策的文章。但他深感,在日本殖民统治下写作的艰难和耻辱,为了寻找更为积极的抵抗之路,金史良于1945年初寻访中国河北之际投奔中国太行山,参加八路军麾下的朝鲜义勇军,拿起枪杆子同日本帝国主义进行武装斗争。光复后,在日朝鲜人第一代的文学与日本无产阶级文学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联,同时与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以及朝总联有极为密切关系,所以他们的小说作品中亲北朝鲜的左翼思想因素相当浓厚。这是光复后在日朝鲜人所处的政治、时代环境在在日朝鲜人第一代小说文学中的反映,同时也体现了他们对现实的认识。金达寿的中篇小说《朴达的裁判》以朝鲜半岛南与北尖锐的制度、意识形态的对立为作品的背景,生动地描绘了一个从愚昧无知的雇农朴达逐渐成长为坚强的反美革命家的革命成长过程。作品对主人公朴达的性格刻画上富有造型性,故事情节颇有喜剧性,讽刺意味也颇浓,可以当作讽刺小说来读。朝鲜半岛南北分裂的悲剧及其带给在日朝鲜人的内心苦闷,致使金达寿塑造朴达这个逐渐成长为坚强革命者的人物形象。这个作品具有鲜明的社会主义思想倾向,为此这个作品主张美帝国主义必须从朝鲜半岛滚出去,被分裂成南与北的朝鲜半岛必须由已迈进社会主义道路的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来统一。金石范倾注自己一生精力,创作了一系列以在自己的故乡济州岛发生的“济州岛四.三事件”为题材的小说。他的短篇小说《乌鸦之死》的主人公郑基俊是驻扎在济州岛的美国军政厅的翻译员,又是南朝鲜劳动党领导的游击队安插在敌人营垒中的情报员,为此他在双重生活的重压之下经历常人无法承受的苦闷和内心冲突,每时每刻都遭受剧烈精神煎熬。这个人物形象带有作家的精神危机和虚无意识的投影,金石范试图通过凝视主人公郑基俊,来克服在日朝鲜人的内心苦闷。他的长篇小说《火山岛》也是左翼思想因素颇浓的作品。金石范试图通过这个小说向世人揭露美帝国主义和李承晚政权屠杀数万济州岛无辜良民的惨绝人寰的罪行,同时表明了朝鲜半岛必须由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了统一的鲜明的政治立场和文化身份意识。光复后在日朝鲜人第一代小说家的小说作品最鲜明的特点是,往往把祖国所处的时代和政治状况作为作品的背景,或把在祖国发生的重大事件选为小说创作的素材和题材,这非常清楚地显现出了他们的文化身份意识。光复后在日朝鲜人第一代小说家普遍关心祖国的命运和解放,充分表露了倾向祖国的情感状态,而在对待朝鲜半岛南与北的态度上,普遍显现出了亲北朝鲜的左翼政治倾向。光复后在日朝鲜人文学所具有的这种关心朝鲜半岛命运、倾向朝鲜的鲜明的祖国观,与将居住国(中国、苏联)当作祖国的光复后中国朝鲜族文学以及旧苏联高丽人文学中的祖国观,形成极为鲜明的对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