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坂口安吾(1906-1955)是日本小说家、评论家、“无赖派”代表作家之一,出生于日本海沿岸的雪国——新泻,就读于东洋大学印度哲学伦理专业。1931年凭借《风博士》《黑谷村》等小说一跃成为文坛新秀,而后出版了《吹雪物语》《珍珠》《白痴》《盛开的樱花林下》等系列文学作品,并撰写出版了以《日本文化之我见》《文学的故乡》《堕落论》等为代表的文学评论,1955年因脑溢血去世。坂口安吾的文学生涯起步于1931年,正是日本所谓“十五年战争”(1931-1945)的肇始之年;其文学生涯的结束,则是在日本战败后的第十年。正是在这样一个战争语境之中,坂口安吾开始了以时代为背景的个性书写,以文学为手段的人生探索。可以说,坂口安吾的文学创作与时代、国家、社会存在密不可分的联系。坂口安吾的文学始终保持着以“叛逆”“颓废”为标志的独特风格。独具个性的“叛逆”风格体现为蔑视权威、反传统道德、反社会秩序、反对一切不符合人性的事物;始终持有的“颓废”情绪则直接而深刻地再现了“战争语境”之中的个人体验与独特思索所构筑起来的精神气质,由此也成就了富有个性的坂口安吾文学。通过细致阅读《坂口安吾全集》,本论文提炼出坂口安吾小说的四大主题,即“故乡丧失”“历史审视”“生命认知”“文化思考”。这四大主题既统一在十五年战争这一特殊时期的“战争语境”之中,还涵盖了绝大多数坂口的文学作品,更贯穿了坂口安吾的整个文学生涯。围绕这四大主题,本论文将“战争”作为坂口小说创作的宏大背景,以社会历史批评方法为主,辅以文化批评、文学伦理学批评理论以及叙事学等方法展开坂口安吾小说的探讨研究。具体而言,第一部分以小说《吹雪物语》为中心,探讨“故乡丧失”主题。“故乡”不仅是这一时期日本文学界共同关注的一大主题,亦是坂口安吾一贯关注的文学主题之一。坂口安吾的不少作品皆涉及到这一主题,亦潜在地构筑了独特的故乡意象。该小说以日本开拓殖民地新航线的中转站、坂口安吾的故乡——新泻为对象,直接揭示了坂口安吾灵魂深处的故乡丧失意识。这一意识既体现在传统与现代双重视野下的新泻印象上,也体现在缺乏归宿感的新泻人孤寂绝望的情绪之中。这一意识不是“日本回归”性的价值判断与现代意识,而是伴随着现代化的冲击、人情世故的变幻、新故乡的发现而呈现出来的、作为日本人的主体性的丧失,体现了日本人自我存在的危机与不安。这一意识横亘在传统与现代、自然与历史、故乡与都市、自我与他者之间,带有了坂口安吾式的独特的颓废意识。第二部分以小说《珍珠》为中心,探讨“历史审视”主题。历史叙事是坂口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珍珠港事件作为世界战争史的历史大事件被日本媒体大肆宣扬,文学界甚至出现了“十二月八日文学”,标志着日本文坛陷入到一个疯狂的状态。与之不同,坂口安吾采取多样化的叙事技巧,展现对媒体报道的怀疑与审视,直接反映出“历史审视”主题下独特的时代认识。坂口以其敏锐的思考力、怀疑与解构的历史认识态度、个体的生活者的书写立场尝试摆脱历史叙述与时代语境的禁锢,始终将自我维持在一个“审视者”的主体性地位,将“历史审视”的文学主题、同时也将文学书写的权力真正地还原到个体的自我之中。第三部分以小说《白痴》为中心,探讨“生命认知”主题。首先,本论提示了东京大空袭这一战争背景,揭示出主人公所处的战争语境下的小巷世界就是一个“众愚”的社会,刻画了所谓“白痴”的多样化的存在样态。接下来,借助文学伦理学批评方法阐述主人公伊泽面临伦理困境所做的伦理选择,探究战争是如何一步步将人推向绝境,同时也呼唤人性回归的问题。最后,则是站在白痴女形象的重塑、战争与生命认知、肉体与生命认知等多重视角,阐述坂口安吾的现代性批判与生命认知的关系。所谓“生命认知”,不仅是针对自我生命存在的认知,同时也是针对生命意识究竟是什么的一大认知,更是针对隐藏在这样的生命意识背后的历史、国家、体制等意识形态的深层思考。第四部分以《盛开的樱花林下》为中心,探讨“文化思考”主题。纵观日本历史,“樱花”与神话、宗教、文学、文化、国家、政治串联在一起,成为日本文化的一大符号。就《盛开的樱花林下》这部小说而言,涉及到日本文化象征物的“樱花”,日本文化精神的代表“武士道”,以及日本人的思维观念、行动样态、审美意识,因此可以将该小说视为针对日本文化意识的思考。小说之中,“樱花”意象呈现为“恐怖、不安、虚无与死亡”,彻底颠覆了传统的樱花意象,由此推导出坂口安吾围绕文化展开思索的根本意图既不是为了颠覆现实之后回归传统,也不在于重新塑造所谓新的“传统”,而是在于打破日本传统,尤其是战争语境中被大力宣扬的所谓“日本精神”,站在历史的视角来审视这一时期的日本文化危机,突出绝对的主体性意识,寻求真正的个体解放。最后是结论部分。通过考察坂口安吾的代表小说呈现的主题,探究各个小说主题与战争语境、国家社会、文学发展以及个人体验的内在同一性,将坂口安吾小说主题归纳为“故乡丧失”“历史审视”“生命认知”“文化思考”。不言而喻,重点不在于“故乡”“历史”“生命”“文化”,而在于“丧失”“审视”“认知”“思考”所体现的叛逆性思维,即作为否定的丧失,作为怀疑的审视,作为确认的认知,作为批判的思考。换言之,在坂口安吾的独特的小说主题下,一切皆不是从属于战争语境或者战争体制下的“日本精神”的存在,皆不是肯定式的、建构式的架构,而是带有了否定性的、解构性的内涵,是一种叛逆的、颓废式的反面书写。正因为如此,这四大主题呈现了坂口文学不同于其他作家的独特风格,也能够更为准确地概括坂口文学的深刻内涵。《吹雪物语》展现的颓废意识,《珍珠》对军神九柱的去英雄化,《白痴》中“白痴”的隐喻与象征,《盛开的樱花林下》中樱花的叛逆意象,均再现了坂口安吾针对所谓“日本性”“日本精神”的颠覆。坂口安吾自始至终坚持的,就是一种怀疑精神,一种自我的独立性,就是始终把坚持主体性的自我视为人生道路的根本目标、文学创作的终极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