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盾在《蚀》中建构了一个语言实验场,他以现代白话文为基调,将欧化文、文言、旧白话和口语,融为一体,铸造出独特的白话文体——诗意的写实。《蚀》是中国现代小说中最重要的一个文本。但是,长期以来国内外学术界对《蚀》的文学语言却没有专门的论述,大多只作为艺术特色之一来分析,而且在少有的论述中,运用文艺学的方法多,语言学的方法少,两者结合更少。本文试图从汉语言底层出发,用语言学与文艺学相结合的研究方法,并借助功能文体学、结构语义学等现代语言学理论,探究《蚀》的艺术功能和文本主旨。在论及《蚀》的语言体式时,人们往往简单地以“欧化体”一言蔽之,其实,与同时代的白话小说相比,茅盾的欧化倾向并不突出,更谈不上是欧化体小说的典型代表。关于文学语言的风格问题历来是一个热点也是一个难题,谈得稳重一些,容易空泛;谈得深入一些,又容易抽象。为打破这种“内省式”的批评范式,本文从语词选用、语法结构、修辞策略等语言现象切入,阐释《蚀》多样统一的语言风格。对于《蚀》的语言特征,研究者往往只看到严正的一面,而忽略其幽默的一面,而严正与幽默正如硬币的正背面,相互配合,构成茅盾早期作品中独有的一种语言风格。通过具体的文本分析,我们还发现,五四以来茅盾一直坚持结合语音、语法、修辞等语言因素探讨文学语言,茅盾虽然不是语言学家,但是他的语言主张与实践却是一座挖掘不尽的富矿。茅盾在探索现代白话写作范式方面有着别人所不能代替的作用。《蚀》是茅盾小说创作的起点,也是茅盾创作的第一个高峰,从文学语言的成就可以看出,《蚀》大致规定了自己小说创作的语言范式,之后创作的《子夜》《腐蚀》《霜月红似二月花》等长篇小说语言尽管有了新景象,但始终没有偏离早期的基本范式。本文把《蚀》放在中国现代小说发展的历程中加以考察,《蚀》的文学语言影响了上世纪三十年代以来中国现代长篇小说的语言范式,大体上折射中国现代文学语言的嬗变过程。更值得重视的是,《蚀》可以帮助我们更清楚地认识当下汉语写作所面临的困局,茅盾早期语言实践基本摆脱了非此即彼的二元语言对立,他比五四时期多数作家更理性地处理好现代与传统、外来与本土、口语与书面语的多层关系,这些方法至今仍有实践意义。从文学语言的多维视角入手,认识《蚀》文学语言的价值,这是一个有意义的选题,也是一个崭新的课题。全文分为五个专题展开论述。第一章阐述《蚀》语言的体式问题,就传统语言与外来语言的对接与应用展开讨论。第二章从语言功能的角度切入,探求《蚀》语言的审美功能和主题意义。第三章解读《蚀》语言多样统一的风格及其产生的原因。第四章分析《蚀》语言在中国现代小说史的地位和作用。第五章发掘茅盾的语言主张及其与《蚀》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