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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凝是当代文学中的一名重要作家,尽管评论家们并未将其归于乡土作家的行列,但综观铁凝各个时期的作品,无论她创作题材如何越来越宽泛,创作的视角如何越来越多样化,我们都能感觉到在她的大多数作品中存在着的“乡土情结”。从其文本创作的过程来看,她的“乡土情结”紧随时代的脚步,大致经历了从对乡土世界的咏唱到理性的审视,从城乡文化的互望到文化寻根的追寻历程。
1975年,铁凝作为知识青年下乡到农村锻炼。入世之初的铁凝以充满真挚与热情的孩子般清澈的眼光,注视着华北这块沃土的洁净与纯美。这个时期的作品大都是铁凝的亲身感受和切身体验。体现在文本中,或者通过大段的景物描写,或者通过典型的片段描写,对乡村的地域景观进行了歌赞,贴切地体现了乡村生活滞重缓慢的生活节奏,给人以心情舒缓、悠闲、自在的感受。同时,山野的拙朴造就了村民们特有的生存方式,在淳朴的民风中凸现了村民们的真性情,并由此形成了乡下人自己的道德感和人文关系。
透过秀美的山水和纯洁美好的心灵,铁凝还着重描写了生活在大山深处的少男少女对山外世界的新奇,通过他们一系列的行动和所提的问题,道出了山里的年轻人对现实的思考,对文明的向往。在铁凝的笔下,这些年轻人的身上蕴含着强烈的欲望,是对现代文明的坚韧的欲望,代表了山村人对自身命运的把握和对现代文明的向往与追求。
80年代中后期,随着入世的渐深,铁凝开始用自己理性的眼光,对乡村社会的道德伦理、文化心理、心态情绪进行了全面的、历史的俯瞰和审视。农民性格中约定俗成的代代相袭的世俗心理,成为农民生存现状的桎梏,制约着文明的脚步。带有普遍性的一个重要方面就是农民性格中落后、保守、自私、狭隘、功利等思想意识己根深蒂固。铁凝在文本中,通过农民日常生活中的待人接物揭示出每个人性格中“小农意识”的方方面面。
另外,作为女性作家,自然要关注农村女性的自我解放意识。铁凝发现,农村女性的传统意识仍然是束缚女性的枷锁,这条枷锁不是来自于他人,而是来自于女性自身。首先是依附男人的心理。农村中的一部分女性安于被男人操纵,习惯于靠出卖肉体来维持生计的方式,缺少独立健全的人格意识,依附男人的心理造成了她们价值的沦陷和个性的迷失,使得她们的挣扎和反抗充满了无奈。其次是把孩子作为情感寄托的心理。农村女性认同和实践着千百年来传统道德观念规定于女人的义务和生存方式。当妻性情怀无以安妥的情况下,母性情怀就特别强烈地显露出来。即使离婚了,也想有个孩子作为情感的寄托,孩子没有了,则陷入了情感的虚空。
90年代,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城乡之间的流动性逐渐加强,促使铁凝开始思考现代文明对传统乡土文化的负面影响。
一方面是关注乡村的女孩子走出大山以后的命运。乡土世界造就了乡村女孩单纯的一面,现代文明吸引着她们的目光,她们勇敢地走出家门,置身于城市中,却很难在城市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她们的知识和阅历不足以能够分辨出扑面而来的物质文明中的是非善恶,很快地就成为物质文明的牺牲品而埋没在横流的物欲之中,不惜出卖自己来换取物质享受,因而,被一步步物化了。
另一方面是关注城乡之间人们精神的交流与心灵的碰撞。在此碰撞中,反映着人类对乡土情感的坚守。在城里人与乡下人的对比中,表达了作者呼唤城里人对乡下人的理解,同时也期盼着这些来自乡间的人们对自己淳朴个性的保持,唯有他们的坚守,才能保留住人类一些根性的东西,这个社会才会更加美好。
进入新世纪以后,铁凝乡土意识的写作达到了新的高度。“笨花村”作为透视民族文化传统的一个视窗,蕴含着浓郁的文化。铁凝在《笨花》中完成了对传统文化的回归。
在《笨花》中铁凝为我们建构了乡土世界的日常生活美学。笨花村的自然环境是和谐的。一切都像流水一样从文本中静静流出,笨花的黄昏、收获季节的棉花地、过年的庙会,在常态的生活里守护着一份朴素的乡村伦理;笨花村的人文环境是和谐的。笨花村人一直以来都有着自己的生活节奏和生活内容。整个乡村是和谐温馨的,笨花村的人永远快乐而知足。铁凝建构了现代人梦想中的“世外桃源”。
儒家文化作为乡土文化的载体,成为笨花村人精神世界的构成。笨花村的人明显倾向忠义孝悌仁爱中和的儒家文化。从西贝牛的治家方略和做人准则上,体现着中庸内敛、长幼有序的儒家思想;向家是一个完美的中国旧式大家族,四世同堂,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而在民族大义面前,整个笨花村人为了维护民族的利益,团结起来,体现了传统文化中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精神。
综观铁凝的乡土小说创作,我们可以感受到一位作家痛苦而艰涩的心路历程!她曾经经历了向往、质疑、渴望,最后归于一种包容一切的大度与从容。整个创作就是一条河,在其奔流到海的过程中,时而浩瀚壮阔,时而浊浪逆旋,时而奔越激荡,最后归于清明高远,寻求一种从容与和谐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