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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斯·约纳斯的哲学思想从古代诺斯替主义思潮研究出发,此后关注了生物学哲学、技术哲学,最终走向了伦理学。其多元的主题共同指向了人类生存的困境,他的哲学将关注的目光投向一切生命有机体,并通过人与其他生命形式以及生命与自然世界的内在关联扩展了现代以来对于生命的理解。面对现代技术的过度发展,他倡导“面向自然与人类后代的责任”就是要在保持人性与尊严的基础上拯救生命共同体的生存环境。在这个意义上,约纳斯的哲学围绕着生命主题而展开。运用海德格尔存在主义哲学的方法,约纳斯将形而上学二元论视为古代诺斯替主义的根本原则:宇宙与神、世界与人、肉体与灵魂的普遍分裂和对立导致了对古希腊时期宇宙虔敬态度的颠覆,而反宇宙主义的本体论又进一步导致反律法主义的伦理学。其结果是世界无神性,人生无根基,行为无禁忌,总之,人被推入虚无主义的深渊。当应用诺斯替主义原则对海德格尔哲学展开解读时,约纳斯发现在存在主义哲学乃至现代西方文明的核心之处仍然与诺斯替主义共享着二元论思维方式及其推论。战争中的独特经历使约纳斯不满意占据主流的机械唯物论和唯心主义观念论两种生命观范式,前者过分强调了人的物质性方面,而后者则过分关注了意识和精神。他认为,由笛卡尔身心二元论所确立的这种现代生命观破坏了对人与自然、肉体与灵魂原本和谐统一的完整理解。机械唯物论主导下的科学将生命活动简化为物理和化学过程,这事实上剥夺了生命与非生命的区别,也为现代技术摆置生命包括人类生命打开了通道;观念论对于意识和精神生活的过度强调则使人与其他生命形式和自然世界截然分割开来,抽空了人的生存根基,行为法则因此丧失客观基础。约纳斯指出,最基本的生物学事实——每一个有机体都通过新陈代谢来对抗死亡,维持自身的存在——构成对二元论预设的有力反驳。约纳斯批判并改造亚里士多德目的论和达尔文进化论思想来建构其生命哲学。他首先赋予新陈代谢以本体论意义,并称之为“必要的自由”。从最简单到最复杂的一切生命形式都通过新陈代谢而拥有生存的目的性。约纳斯扩展了海德格尔的“存在”概念,并将对存在的“烦神”亦即主体性赋予一切生命形式。作为孕育生命的摇篮的无机自然界也因此获得了内在价值,整个世界也就成为生命共同体。在这一新的世界图景当中,意义与价值不再是人类独有的专利,而是来自于客观的存在秩序,“是”与“应当”分裂的现代价值论信条因此不再有效。这样,约纳斯就恢复了被笛卡尔二元论所摧毁的“存在之链”的古典观念,世界万物按照进化序列而占据了在价值链条中的不同位置。约纳斯相信,现代技术文明中诺斯替主义死灰复燃。对古希腊时期的宇宙虔敬态度的颠覆在科学革命时期对自然概念的精神剥夺中再次显现,与之对应的是技术生存之下与诺斯替主义情绪相似的疏离、异化、孤独、恐惧弥漫在现代人的心灵世界。片面并过度发展的现代技术文明不仅威胁着人类的持久生存,也将人性与尊严推向虚无主义的困境当中。责任伦理试图为技术文明时代探索新的生存法则并恢复人类的本真形象。现代技术活动对自然资源的开发利用正日益逼近其承受的极限,人类未来生存遭受到了挑战;同时,受到成功改造自然的鼓舞的技术正向包括人类生命在内的领域挺进,人类的本真形象正在不断受到侵蚀。一种保障人类整体持久生存并捍卫人类尊严的责任命令就变得非常必要了。约纳斯提出用恐惧启示法、对技术活动负面影响的优先预测作为唤醒责任意识的手段,用审慎、节制的理念来代替现代技术盲目乐观和过分冒险的做派。约纳斯的生命哲学及责任伦理对面临生态灾难和生存困境的现代人类具有重要的启迪作用。他的哲学是其对于二十世纪西方哲学包括海德格尔存在主义哲学的系统应答,也是对现代虚无主义的卓越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