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传佛教的一代大师——宗喀巴,一生崇奉龙树《中论》对缘起与空相互关系之论述为正说,继承并发挥了月称应成派(Prasangika)中观思想,其理论核心为缘起与空的相融性,在自性空的基础上维护世俗谛的有效性。二十世纪以来,月称、宗喀巴等藏传中观学译作涌入东亚汉传佛学界,在此背景下,近现代空、有之争的代表人物印顺法师与日本学者松本史朗,分别通过对于宗喀巴的不同诠释,展现了空与缘起两种关系的多种结构与内涵。本文首先在一个广阔的背景下,对问题的由来和发展脉络做一个简要的梳理,以确定本文的论域——近代东亚佛教反思者对于宗喀巴缘起与空之议题的新理解。接着,阐明宗喀巴在破斥实事师的批判时,发挥了《中论》之观四谛品、观涅槃品与应成派区分法之有无与自性有无的思想,在无自性的基础上,维护了缘起世俗法的有效性,并破遮破太过、太狭两种边见,以确立缘起与空的相融一体性。然后,继承宗喀巴思想的基本精神,印顺将其运用于对近代空、有二宗与大乘三系的判教与处理上,认为一切法缘起,无自性,故空;空、有与真、俗(或称胜义、世俗)二谛相即不二。并以此为标准,破斥其他持自性见者。但应指出的是,印顺并未像宗喀巴那样,将缘起空性的终极体认放在禅修境界上,而是禀持“人间佛教”的立场,主张涅槃成佛,不离世俗人间,以实现世间与出世间的相互融合,却也难免世俗化、矮化佛教的指责。最后,讨论松本史朗对于宗喀巴缘起与空思想之批判,他通过将自性曲解为等于诸法之物,破坏了宗喀巴通过区分法之有无与自性之有无、以维护世俗法的努力。在此基础上,又将《中论》的“空”理解为虚无之空,拉开缘起与空之间的距离,否定世俗谛与胜义谛之不二,以及宗教超越在日常生活中实现的可能性,以消除他所认为的空与缘起融合在实践上的危险——密教化与庸俗化之倾向。然而,由此终于走向了绝对的虚无主义。以上论述,足以启发我们去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宗教超越的境界与我们世俗人间究竟存在多远的距离,以及消泯这种距离所需要付出的时间与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