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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江河作为当代著名诗人,学界对他的研究和批评已蔚为大观。而大多数关于欧阳江河的研究,都热衷于探讨他颇具个人特色的修辞技法,以及著名的“反词”“中年写作”“知识分子写作”等理论,这几部分的研究成果已经十分丰富。但仅有这些还远远不够,欧阳江河是一个十分庞杂的诗人,学识渊博,通读过他的诗歌与文章之后就会发现其明显的精英主义倾向,和存在主义哲学的气息。另外,他诗学中关于“死亡”与“经典”这两个问题的内容也很有特点,然而谈及这些的文章却寥寥无几。因此,本文选择性地避开了欧阳江河研究的热点区域,主要致力于探索欧阳江河诗学的其他四个方面,一是他诗学中的精英主义倾向;二是反消费主义与大众文化的理念,以及坚决抵制诗歌的消费与被消费的态度;三是存在的诗学,主要涉及语言与存在的关系、“词”与“物”的关系、诗人的语言创造力问题等;四是欧阳江河的诗学中体现出的死亡意识和经典意识。受到现代主义思潮和中国古代知识分子人文情怀,以及个人气质的影响,欧阳江河的诗观具有强烈的精英主义的倾向,他将诗人的事业看作是严肃而崇高的人类事业。诗人的精英价值首先表现在他身处时代与现实之中又超越时代与现实,并对人类社会进行反思和关照;再是因为杰出的诗人总是广阔渊博,继承了传统文化成果的同时,更传承了先贤们孜孜不倦追求真、善、美的伟大人文精神。总而言之,杰出的诗人是承前又启后的,是深入时代与现实又超越时代与现实的。欧阳江河的精英主义立场一旦与社会相接触,必然要与庸俗的现实产生对抗和冲突,这冲突具体就表现在对大众文化的批判和对消费文化的抵制上。受存在主义哲学与法兰克福学派文化批判理论的共同影响,欧阳江河批判现代工业社会的工具理性,坚持文化——尤其是文学与艺术——的超越性和崇高,反对将文学、艺术作为消费品,坚决不写迎合市场和读者口味的作品,从而站到消费主义、大众文化的对立面。与古斯塔夫·勒庞、海德格尔一样,欧阳江河认为大众不关心真理,优秀文化与真理永远属于少数人。因此欧阳江河以一个诗人的身份,站在诗歌的立场上为精英文化与真理卫道,坚决维护诗歌的崇高与严肃,并试图以写作长诗的方式来对抗消费主义、观照当代社会。如果诗歌事关真理的话,那么诗歌如何表达真理?海德格尔的语言哲学认为语言是存在的庇护所,本真的语言就是对真理的揭示。然而本真的语言在被芸芸庸众使用的过程中逐渐僵化、符号化,大大失去了原有的魅力。欧阳江河也深感于此,受罗兰·巴尔特批评理论的启发,他将已经被破坏的语言形象地比喻为“透明”的玻璃,人们以为运用语言表达了真实,其实这样的语言已经像玻璃一样不知不觉挡在了人与真实之间。因此欧阳江河强调诗歌的语言一定要与真实相连,与真切深刻的生命经验相连。如何做到?这要求诗人重视语言的创新和个人语境,而不是人云亦云地用已经被“升华”的词汇去写诗。这也是欧阳江河对自己创作的严格要求。一旦诗歌成其为诗歌,诗人便建造了语言的居所,这种栖居即是海德格尔所推崇的“诗意栖居”。“语言是存在之家”,诗是诗人在大地上的居所。而做到这一点的正是历史上那些经典的诗人和文学家。欧阳江河也希望通过诗歌的方式来实现这种“栖居”,成为居住在语言中的“亡灵”——亦即经典——流传后世。然而要成为经典,必然要求诗人的作品有自成一家的创造力。因此布鲁姆所提出的“影响的焦虑”也就成了欧阳江河的焦虑:想要成为栖居于语言者,必然有其独创的语言,而大量学习西方现代诗的欧阳江河身上汇集了太多的亡灵,他是否能从这些亡灵中脱胎而出?本文最后一章也将对这个问题进行细致的探讨,并尝试界定欧阳江河在中国当代诗歌史上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