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方造型理念及教育早已呈多面立体状渗入国人的诸多领域的当代,对中国人物画的造型理解仍然是新时期中国画审美理想中争议最为激烈的多元化区域。在人物造型处理中究竟是该“图人写貌”还是要“骇然形变”?是采用传统造型方式的“传神阿睹”还是西方造型依据的“结构解剖”?是要重“形”还是要重“意”?针对这此种种疑问,综观艺术发展史,笔者越来越认识到东西方艺术的影响是相互的、共融的,东方艺术应立足于自己的传统文化,坚定承袭与发扬传统文化的自信心。主观表现对于东方艺术已经是一个古老的话题,这相对于西方现代艺术表现不能不说是一种人性的殊途同归。在当今世界文化大融合的阶段,艺术创作以古人为师,以西方为鉴,以自身为基点,不断创新、充实,是当下艺术家的必由之路。晚明画家陈洪绶是明末清初人物画的关键人物,他所塑造的人物造型独特、风格融古意新风于一体,其画风的形成与变化颇为引人深思,对当今人物画的发展具有一定的启迪作用。本文第一部分通过拮取几位古代画家对陈洪绶绘画风貌的影响,以揭示他受传统文化滋养之深。在中国绘画历史上,人物画走过了帛画、画像石(画像砖)的萌芽期,达到了晋唐人物画的巅峰期后,山水画与花鸟画地空前繁荣湮没了人物画的辉煌。然而,就在人物画发展的颓势中,晚明的古意人物画异军突起,在追古的面貌中又有鲜明的时代特征。其中陈洪绶的人物画以超凡脱俗、高古奇骇的画风,展现了夸张形变、装饰意味的人物造型风貌,开创了人物画的一代新风,在当代成为高超技艺的型范,并波及以后几百年画坛,乃至民间作坊、工艺匠人都争相模仿、蔚然成风。他的人物画造型所具有的典型传统中国艺术特征,带有鲜明的创造性,同时又深有渊源。这些人物造型地成功塑造,生动地展示了中国画的勃勃生命力。本文以陈洪绶的人物画造型为支点,探寻画家画风形成与演变的足迹,力求揭示其心路历程对其画面人物造型的影响,这与当前艺术家所面临的在画面造型中如何处理促进创作发展的内因与外因的矛盾不谋而合。“师古不拘于一代,不取舍于一代,宗古不限于一派,也不举出古人作标榜,是陈氏有机的学古以自立门户的路径,而他的作品的确有晋唐宋元各代的技巧。”[1]陈洪绶以古人为师,以匠人为师,以自己的切身体验为师。在他的作品中可以看出,传统文化对他多方面的陶养已深入骨髓。远古陶器与青铜器的造型及装饰纹样屡屡出现于画面,画像石(画像砖)中人物形象的几何形概括意识在他的版画中可见倪端,魏晋名家的修长飘逸、唐人画像的沉着大气、宋人用线的流利劲拔都见诸笔端。这一切使他的人物画造型前有溯源、泽陂后世。在陈洪绶的人物画造型上,可以看到晋顾恺之、唐周昉、吴道子、五代贯休、北宋李公麟等大家的影子,但又学古而不泥古,融自身之性情,集古人之大成,形成自己的独特面貌,以至于引领当世及以后几百年的人物画风。而且,同代画家对造型语言的积极探索也为画家提供了丰富的营养,徐渭的“冷水浇背”,丁云鹏的团状轮廓;吴彬佛像的威严;崔子忠别有意趣的人物动态以及他们对线形语言的多种尝试都给了陈洪绶以潜移默化的灵感和启示。文章第二部分展示陈洪绶坎坷多难的生平以加深对他绘画风貌成因的理解。明清以降,文人画占据画坛主流,董其昌力倡山水画的“南北宗论”,山水画空前繁荣,文人士夫皆以山水寄乐怡情,乡绅官僚也多附庸风雅,成为追求山水画笔精墨妙的绝好时代,人物画处于大范围的颓势之中。就在此时,借古开今的人物画风貌带来了勃勃生命力,崔子忠与陈洪绶是其中的领军人物。陈洪绶,生于明万历二十六年戊戌(农历1598年腊月二十七日,公历1599年2月6日),卒于永历七年即清顺治九年壬辰(1652年),正是大明王朝的没落时期,他亲历了贼臣当道、帝亡国破、异族入侵、同僚众叛亲离之惨痛。陈洪绶诗文书法绘画皆工,诗文透露出他的宏伟志向与失意人生,情感真切,抒情达意皆有生活,后被辑成《宝纶堂集》;书法结体跌宕,古拙中寓纤巧,节奏奇险,极有特色;绘画最为杰出,山水、花鸟、人物无不精通。陈洪绶的人物画,在当时吴门唐寅、仇英的细腻笔法、纤弱姿态极为发展时,造型迥然有别于此,而是从晋唐人物中汲取源流,格调尤为高古奇谲;从民俗戏曲中寻找灵感,形象更为生动鲜活。后人称之为“------有公麟、子昂之妙。设色学吴生法。其气量布局,超拔磊落,在仇、唐之上,盖明三百年无此笔墨也。”[2]第三部分着眼于陈洪绶人物画的造型问题,围绕他一生的四个时期结合其家世、修养及时代背景对其人物画造型的发展变化进行归纳研究以探寻其规律。深入探讨陈洪绶人物画作品的造型语言,寻找他自身创作各阶段的人物造型变化与其价值取向及历史背景的关系,力求诠释他在造型处理中怎样在继承与发展的集结处得以获取全新面貌的经验。他的人物造型在晚明人物造型细弱纤柔的低迷画风中得以异军突起,经历了四个时期的演变:由早年画神仙佛像的神灵仙气到中年所画形象烂熟于心的多样类型再到晚岁心灰意冷状态下的奇谲高古,造型特点始终格调高雅、个性饱满,在当时即誉满全国,影响海外,对后世文人画坛、匠人造像影响颇为深广。这一切绝非偶然,而是画家厚修养、真性情的集中体现。文中笔者从以下几个角度阐释其人物的造型特色:1、陈洪绶习古的文化渊源;2、聪慧敏感的性情与现实的责任感之间的矛盾与痛苦;3、陈洪绶所表现人物类型多样:高士文人、神仙鬼怪、勇武将士、仕女伶人、渔樵童子无所不能;4、少年人物画即技如神授、造型扎实,在临摹时揉入个性;5、早期人物画多表现神仙佛像,造型脱俗、笔法超逸;6、壮岁人物画形神兼备、类型多样,彰显其丰富多情的人性魅力;7、晚期作品超乎形变、平和旷达、物我一体的率性造型;8、直追古意、独树一帜的造型观念。总之,本文在系统梳理陈洪绶人物画作品的过程中,着重分析了他一生各时期人物作品的造型特点及其渊源、艺术形式、美学价值、历史影响进行归纳,以挖掘更深层次上艺术造型的继承规律和创新理念的关系,从而启发汲取中国传统人物画中的营养,建立造型紧随时代又要植根传统的审美理念,或对当今中国人物画创作中的造型问题有所启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