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徒制是职业教育的起点。20世纪90年代以来,作为一种深化校企合作,创新技术技能人才培养模式,提升其培养质量的新探索,现代学徒制成为全球职业教育与培训领域最引人瞩目的话题之一。诸多国家力图通过发展并持续改革现代学徒制来提升技能人才培养水平,推动职业教育与培训系统和经济社会的创新发展。现代学徒制的发展是通过政策制定与实施来实现的,特别是政策实施直接关乎着预期目标能否顺利实现。作为将政策内容转化为政策实践活动的桥梁,政策实施必然要通过政策工具来实现,公共政策唯有通过政策工具才具有可操作性。因而,政策工具的选择就成为了政策制定与实施过程中的核心问题。1993年,英国政府率先提出发展现代学徒制,在近30年的发展过程中取得了巨大成就。此一过程中,英国政府选择了哪些政策工具来推动现代学徒制的发展、为何要选择这些政策工具、其政策工具的选择呈现出什么样的特征、又积累了哪些经验与教训。对这些问题的探析对于深化对政策工具选择的理解,改善政策实施过程,提升政策实施成效等有着重要价值。围绕这些问题,本研究将1993—2020年这一长时段发展过程作为研究的时间范围。基于其关键节点和战略重心,将其发展过程分为“规模扩张期”（1993-2004年）、“质量提升期”（2005-2014年）和“提质增量期”（2015-2020年）三个阶段。以文献研究法为主要方法,结合埃尔莫尔和豪利特等人的政策工具分类理论建构了政策工具分类框架以识别其发展过程中所选择的政策工具。基于政治系统理论和政策工具理论建构了分析框架来探析不同发展时期的政策工具选择。以豪利特和拉米什的综合模型来解析其选择的缘由。同时,通过雇主、学徒、政府部门和培训机构四大核心主体来考察其运用。在此基础上,通过对历时态的不同发展阶段中政策工具的演变和共时态的不同类型政策工具在不同发展阶段中的运用两个方面的比较分析,归纳其特征,探析其经验与教训。研究发现:其一,在现代学徒制的发展过程中,英国政府选择了强制性、混合型和自愿性三种类型,包括权威命令、激励诱导、系统变革、能力建设、信息与劝告及市场与志愿七种类别的政策工具来推动学徒制的发展。从纵向的发展过程来看,伴随政府发展理念的转变和国家能力的渐趋强大,强制性政策工具成为推动英国现代学徒制发展的主导性力量。其目的在于通过抑制标的群体自主行动的空间来减少政策实施的不确定性,提升政策实施效率。混合型政策工具因其“综合性”而成为共识性选择,其目的在于优化政策工具结构,提升其运用成效。自愿性工具在伴随治理范式和学徒制发展模式的转变过程中成为政府力量的有益补充,其目的在于强化培训市场的竞争,倒逼培训质量的提升。从横向的作用领域来看,权威命令工具聚焦于规范学徒制运行过程和约束标的群体的行为,明确相关行动主体的权利、义务及维护其权益。系统变革工具致力于推动学徒制发展模式变革和治理体系优化,即通过权力转移来改变既有权力关系,以实现制度结构与政策目标的匹配。激励诱导工具着眼于提升标的群体的参与意愿,即通过物质激励和精神褒奖作为前置性交换条件改变标的群体的态度,激励其采取与政策方案相一致的行动。能力建设工具集中于提升标的群体的参与能力,也即是通过教育培训与咨询指导服务提升其对政策的理解和行动能力。其二,英国现代学徒制的发展实践表明,政策工具的选择既不是随心所欲的事务,也不是由单一因素所决定的。它同时受到政策环境、政策问题、政策目标和标的群体以及政策工具的功能及其适用情境等的共同影响。根据豪利特和纳米什的综合模型,上述因素可以统整为国家能力和政策子系统两个核心变量,两者的交互型塑了不同情形下的政策工具选择。具体到其发展实践中,规模扩张期,在“大政府,小社会”理念的引领下和扩大学徒规模的目标的驱动下,政府强势介入,现代学徒制的发展模式从“市场主导”转向于“政府主导”。由于国家能力强,政策子系统复杂程度低,强制性工具成为此一时期推动现代学徒制发展的主导性力量。质量提升期,英国政府政治理念转向于“大社会,小政府”,在提升学徒培训质量的发展目标的引领下,政府转向于“服务型政府”,将学徒制的主导权让位于雇主,学徒制发展模式由“政府主导”转向于“雇主主导”。由于政府能力弱,政策子系统复杂程度低,混合型工具成为此一时期推进现代学徒制发展的主导性力量。提质增量期,特蕾莎·梅政府的政治理念从“让路的政府”转向于“积极的政府”,强化了对学徒制的干预和控制。由于国家能力强,政策子系统复杂程度低,强制性工具成为此一时期推进现代学徒制发展的主导性力量。其三,从政策成效来看,英国现代学徒制的发展总体上是喜忧参半。尽管建构形成了“纵向衔接,横向沟通”的学徒培训体系,雇主参与学徒培训的积极性明显提高,注册学徒人数明显增长,学徒规模明显扩大,但同时也存在着青年学徒占比较小、高级学徒制参与人数较少、“假学徒制”禁而不止等突出问题。其四,英国现代学徒制的发展实践表明,政策工具在实践中的运用常常是互嵌的,不同类型政策工具往往需要以某一类型政策工具的运用为前提。不同类型政策工具间的协同作用对于确保政策实施成效至关重要。整体来看,其发展实践提供了一些经验:首先,从政策工具的选择与运用方式来看:政策工具的选择在突出主导性工具的同时兼顾多种类型政策工具的组合运用;同一目标指向的政策问题的政策工具选择随政策情境的变换而进行适应性调整;政策工具的选择随标的群体的角色及其特征的转变而进行差异化调整。其次,从政策工具与政策目标的作用关系来看:直接提供和激励诱导工具对学徒规模扩张具有明显作用;权威命令和能力建设工具对学徒培训质量提升具有积极作用;混合型工具和市场工具对于规模和质量的同步发展具有积极作用。同时,也可以透过其发展实践归纳出一些教训:一是要重视学徒制系统与外部环境系统间的互适与互促,维持两者间的动态平衡;二是充分尊重标的群体的利益诉求,实现国家意志与标的群体利益的互嵌;三是平衡规模与质量之间的张力,确保适度规模和坚守质量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