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人曲家吴震生的戏曲创作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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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吴震生为清康乾之际皖籍知名曲家,其剧作《玉勾十三种》多取历史故事为题材,主“悦夫似史,憎夫真史”之态度进行创作,在题材选择、角色搭配、语言设置等方面颇具特色。他以“专为场上之悦”为目标,在男旦装扮、服饰傅粉及武戏设置等表现形式上新人耳目。吴震生继承了汤显祖、李渔等人的戏曲创作思想,又有自己的发展。
  关键词:吴震生;历史题材;场上之曲;继承创新
  吴震生(1695—1769),字长公,又字祚荣,号可堂、中湖、武封、让溪居士、玉勾词客等,安徽歙县人,清康乾之际知名的剧作家、诗人、戏曲批评家。吴震生年轻时,“才气坌涌,千言立就”,十五岁梦玉女以双玉带勾命作词,醒后即以“玉勾词客”自名。一生著述颇丰,今存戏曲剧本《太平乐府玉勾十三种》(简称《玉勾十三种》,又有别称《太平乐府》等)、戏曲评点著作《才子牡丹亭》、戏曲目录著作《笠阁批评旧戏目》和诗文集《笠阁丛书》等,新出《吴震生全集》有完整收录。[1](一)1据清杭世骏《朝议大夫刑部贵州司主事吴君墓表》,吴震生还著有《吴氏先茔志》《丰南人事考》《姓学私谈》《葬书或问》《金箱壁言》《大藏摘髓》《太上吟》等著作,今未见传本。[2]学术界对吴震生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吴震生、程琼批点的《才子牡丹亭》,华玮的《<才子牡丹亭>作者考述——兼及<笠阁批评旧戏目>的作者问题》《论<才子牡丹亭>之女性意识》(参见《戏曲研究》第55辑及《戏剧艺术》2001年第1期)是吴震生研究的力作,对吴震生的生平事迹进行了考辨,对其中的女性意识进行了研究;张晓芳的硕士论文《吴震生及其戏曲研究》[3]第二章论及吴震生的戏曲理论,仍有许多未及之处。本文以《玉勾十三种》为中心,结合《自序》《演习凡例》等,探讨吴震生的戏曲创作理论。
  一、惟新是求:“凡事莫不由创而传”
  “创新”是吴震生戏曲创作的重要主张。他在《演习凡例》中提出“凡事莫不由创而传”的主张,认为一部剧作,创新是第一位的,只有创新之作才能引起人们的注意:“从前无是格也,生面忽开,即俳词尽堪脍炙。”[1](一)8他在《乐安春》第七出下场诗中亦云:“如今器物力求新,做戏填词更认真。为要一新新到顶,至于无出不嫽人。”[1](一)216他的这种观点继承了李渔的“物惟求新”“新也者,天下事物之美称也”[4](七)15的观点,又有所发展。
  吴震生认为当时戏曲大都“搜寻虚空”以求新,而历史故事十分丰富,有很多未被传奇家发现的新奇故事。“萧闲多暇,尝与朋侪持论,谓史册甘腴,世曾不览,传奇家尚忍其虽有而若无,何暇索诸乌有之乡为子虚无味之剧,冀以无而为有也。”(《自序》)[1](一)4《玉勾十三种》除《地行仙》外,都取材于历史。李渔在《闲情偶寄》中认为“传奇无实,大半皆寓言”,又提出虚则虚到底,实则实到底。在面对以古事为题之作,提出“实则实到底”的观点:“若用往事为题,以一古人出名,则满场角色,皆用古人,捏一姓名不得;其人所行之事,又必本于载籍,班班可考,创一事实不得。”[4](七)21孔尚任在《桃花扇·凡例》中云:“朝政得失、文人聚散,皆确考时地,全无假借。”[5]可见,李渔、孔尚任对历史题材采取“实则实到底”的态度。
  吴震生对历史题材的处理采取的是“悦夫似史,憎夫真史”(《演习凡例》)的态度。他认为“事难复古”,取材于史事,又要不拘泥于史实:“不是凿空成此曲,无过换柱更移梁。”(《换身荣》第十四出) “大约文之妙者,赏其文非赏其事,不惟不必问事之前后,且不必深问事之有无。奈何今人惟事是问,则水淹七军,在单刀赴会后,而关汉卿《云长赴会》剧于子敬白中借用之。沛公称帝在灭项后,而《千金记·月下追贤》曲便以天子呼之。征方腊在招安后,而《宝剑记》乃于《夜奔梁山》曲借作往事追忆之。”(《地行仙》第二出末评)[1](一)122吴震生对当时唯事是问的创作态度表示不满,他利用“换柱移梁”之法来进行创作:“犹惜月中谱缺,胡将足上丝牵。戏场配合未须天,要问风情掌院。”(《成双谱》第一出)“若据史书本传,未言谁氏姻连,随时度势使成缘,死后别开生面。”“文章无谎不成篇,只要古人情愿。”(《成双谱》第一出)[1](一)164吴震生对待历史题材的虚实观,发展了明王骥德的“戏剧之道,出之贵实,而用之贵虚”[4](四)154观点,与现代文艺理论的“生活真实与艺术真实统一”观点有类似之处。在他之后,蒋士铨采用“摭拾附会,连缀成文”(《冬青树自序》)[6]之法處理历史题材,“摭拾”指摭拾历史史料,“附会”指作者合理想象。蒋士铨在一定程度上发展了吴震生“悦夫似史,憎夫真史”的观点。
  “半出未新非我意”(《生平足》第十一出)[1](一)258,吴震生剧作在强调题材新颖的同时,十分重视表现形式的创新。生、旦是一剧中的关键人物,生旦的关系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戏曲的表现。传统戏曲中,大多是男子追求女子,作者在《玉勾十三种》中打破这种格局:“戏上都教生觅旦,今偏演个女邀男。”(《闹华州》第六出)[1](一)322《闹华州》剧中,女子孟还童看见李国士英勇,主动请媒求亲;高小姐听得李国士未娶正室,主动前去请为其妻。《临濠喜》剧中,诸慧媖见刘崇俊仪表堂堂,“知为天下能人”,主动上门订婚。《天降福》剧中,王大娘窥见荀宾才貌双全,主动请媒前去求亲。之前戏曲婚姻故事,多是妙龄男女或老夫少妻,而吴震生则反其道,写老妻少夫。如《闹华州》剧中孟还童年近六十,嫁给少年李国士;《天降福》剧中王大娘嫁给年轻的荀宾。这些都是打破常规、违背世俗的婚姻行为,给观众以新奇感。戏里成亲也多为呆板的俗套,很难出新,吴震生面对“戏里成亲套已呆”的现状,“略为变化见新裁”。在《人难赛》剧中,作者“别无取觅离奇处,聊用风情女主谋”(《人难赛》第六出)。作者利用“连婚仕宦,晚嫁状元”的媒人宋氏与男主角张耆风情打趣一新成亲格套。吴震生继承了李渔“脱窠臼”的观点:“无非要脱陈窠臼”(《人难赛》第十出)。《秦州乐》第二出首创生旦冲场形式:“从无生旦并冲场,直到团圆始一双。窠臼未妨翻脱尽,况乎实事异荒唐。”(《秦州乐》第二出)[1](一)135对舞台上传统的出将入相格套,吴震生也提出自己的看法:“出将还须入相来,戏场套托已千台。当时况有真能事,史上分明叹捷才。”(《乐安春》第十二出)[1](一)226   戏曲语言上,李渔要求“陈言务去”,“易以新词,透入世情三昧,虽观旧剧,如阅新编,岂非作者功臣”。[4](七)79对待方言,李渔的态度是反对:“凡作传奇,不宜频用方言,令人不解。近日填词家见花面登场,悉作姑苏口吻,遂以此为成律,每作净、丑之白,即用方言。不知此等声音,止能通于吴、越。过此以往,则听者茫然。”[4](七)60吴震生的观点与李渔类似,整体上使用通行语言,“不用那旧戏迂腔俗套文”(《生平足》第十二出)。对待苏州方言态度与李渔不同,认为苏州方言可以增强戏剧性,可以直接使用:“遇苏白处,不妨说。演戏处土语,至于称呼人,已或用古,或从时,各有所宜,莫拘旧例。”(《演习凡例》)[1](一)8对于生旦语言,传统戏曲强调“生旦语庄”,吴震生一反寻常:“生旦成婚语必庄,这回偶一反寻常。”(《闹华州》第十出)[1](一)330他根据情节来设置语言,认为关目多的地方宾白可少:“恋场一样有工夫,关目多时白可疏。”(《生平足》第十一出)[1](一)258“宾白甚少之出,必是关目可多。”(《演习凡例》)[1](一)7还根据历史人物的实际可能来设计语言,如作者在《三多全》剧下场诗中云:“如何出出入靡词,只为君辉癖在兹。红粉佳人茶赐吃,比于解缙妄吟诗。”(《三多全》第三出)[1](二)78吴震生剧中多写男女才情,强调“一点色情难坏”,但色情之事不宜明说,因而利用“曲里藏春”的形式来加以设计:“近开一法颇娱人,曲里藏春白甚文。世上颇多幽暗事,要从言外想缘因。”(《生平足》第七出)[1](一)249作者在《演习凡例》中也有说明:“诸本亵意尽施于曲,而不施于白,使知音有拊掌之资,而众人无惑志之虑,最为独创之解。”[1](一)8
  二、专为登场:“专为场上之悦,非图案上之观”
  “专为场上之悦”是吴震生戏曲创作的指向。他在《演习凡例》中云:“诸本之作,本由里有伶人,聊作随身竿木。专为场上之悦,非图案上之观。故烂漫流便,简至酣畅。”[1](一)7作者明确地表明了自己的剧作乃场上之曲,非案头之曲。据《太平乐府自序》,吴震生的第一部剧作《生平足》是为其家班演出而创作的:“余既于杨柳庄外构谁园,收伶伎,偶为《生平足》一剧,付所善优师演之。”[1](一)4作者在《秦州乐》第六出《附国》下场诗中云:“总须摹古教奇肖,方算京苏第一班。”[1](一)145不知此处的“京苏第一班”是不是指吴震生的家班,但可以肯定的是,演出吴震生传奇的是当时著名的班社。作者自云“恐见黜于登场”,因而“命题从俗”,“取人间欢幸喧豗之境”来娱乐观众(《演习凡例》)。作者在《地行仙》第一出下场诗中云“前十二本,待唱与筵前消受”[1](二)115,作者把传奇取名为《太平乐府》,亦可知其意在粉饰太平,娱乐观众。
  旦角是传统戏曲的重要角色,封建社会戏班多由男性扮演。男性扮演女性,面临女性小脚与头发等问题。吴震生认为“弓鞋一种,本反天以悦目”,“矫揉造作,真境尚不为怪”,“何况戏场之设,尤以悦目为先”。“未有裙之下无袜,袜之下无鸾而能悦目者也。未有裙之下见袜,袜之下又见鸾,因其稍大而反不悦目者也。断以优人赤足笼袜卷绡为是。”(《演习凡例》)[1](一)7要让男旦不露大脚,演出女性小脚之美、轻盈之态,各剧种都想法来弥补男性生理上的不足。京剧的跷就是男旦的重要道具,跷功是京剧男旦的重要功法。一般认为跷是乾隆时期名旦魏长生所创:“梳水头、踹高跷二事,皆魏三作俑。”(《梦华琐簿》)[7]在魏长生之前半个多世纪,吴震生提出以高跟、软帮来解决男旦的小脚悦目问题:“高其跟则长鞋似小,软其帮而多钉蚌珠,则趾大不觉。”(《演习凡例》)[1](一)8吴震生剧中的女性,无论是旦扮还是净扮、丑扮,几乎都是“高跟凤头朱履”。如“旦傅粉扮昭容,头囊,挑牌套袍,笼藕袜,高跟凤头朱履”(《换身荣》第三出)、“小旦扮观音,白绡绣兜头,金绣白绡衫,袒胸露背,手足金钏,大红袴管,凌波绣袜,高跟凤头朱履”(《换身荣》第五出)、“丑扮妇人笼藕袜,高跟凤头履,骑驴,手握惊闺”(《天降福》第四出)、“净浓施脂粉,笼藕袜,高跟凤头朱履引众”(《天降福》第十出)、“净、丑、老旦浓施脂粉,笼藕袜,高跟凤头朱履”(《秦州乐》第九出)、“净、副浄、丑、小丑浓施脂粉,笼藕袜,高跟凤头朱履”(《闹华州》第十二出)。魏长生之前,男旦一般包网巾,魏长生用梳水头来增强美感。吴震生重视自然美,认为闽中男旦少年束发、敛束脚趾之法值得遵奉:“闽中优旦,必少年蓄发者,稍将枝趾敛束,胜今直露本色万倍。亦《悦容编》未尽之兴也。如不见从,定为蠢物。”(《演习凡例》)[1](一)8
  “演劇一事,全为娱悦时人。”[1](一)7吴震生认为演剧不应该拘于“旧制”,应“翻然易辙”,“从今为美”。他在《演习凡例》中对角色傅粉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认为傅粉是对年迈演员的遮掩之法,同时又是剧场演出角色调配的需要:“古事之有趣有致,时不可行者,惟有借戏场以存。羊古时,男子尚且傅粉,今生旦反不傅粉,是大昩古制一事。况使年迈优伶竟无掩著之法,尤为千古缺典。又女脚有与旦稍别,且因班止数人,不得不用净丑扮者,意只取其憨佻,绝非取其恶丑。若抹花面,大悖题旨。亦惟浓施脂粉,庶几称情。请从此始,永以为例。以一脚扮数人者,亦惟傅粉之厚薄、赤白可别。”(《演习凡例》)[1](一)7作者重视剧场配角的作用:“戏场唱演脚色,可以极少。而旁观旁衬,有时必用多人。豪家非止一班,固为歌舞本色,否则用班外杂人权时相助,亦断不可少之一法,请以此十三本为之鼻祖。”(《演习凡例》)[1](一)8作者要求净丑演女脚傅粉之例,“从此始,永以为例”;要求剧场“旁观旁衬”用班外杂人相助之法“以此十三本为之鼻祖”,可见作者对舞台创新的重视。
  吴震生对演员的服饰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古时帝王有短衣朱衣,时不必全用黄。而扮丞相者,紫蟒紫袍尤不可少。生所穿鞋亦可朱绿。”“鞋袜既妥,则手加套袖,髻合堆花之类,皆可类推。又红裙、绿裙、绣裙、翠裙,皆古诗词所必用,何得戏场反不如是?此后净、丑当着绯裙及背子,旦富贵者浅绛或绯而金绣,小旦绿裙,老旦翠裙,最为当理。”(《演习凡例》)[1](一)8他认为演员服饰应根据舞台角色的实际情况使用,不必拘于成例。又从“世人尚假富贵”,认为“戏场益效法”:“女脚之宜于满头珠翠,尤不待言矣。更有请者,假蚌珠甚贱,齐整行头断不可用糯珠作凤冠。犹女履宜红,只可以缎布别贵贱。”(《演习凡例》)[1](一)8   舞台气氛的调节,是每一个追求场上效果的剧作家必须重视的。李渔重视用科诨来调节舞台气氛,认为科诨是看戏人之“参汤”,“养精益神,使人不倦,全在于此”[4](七)61。吴震生剧作也利用净丑来插科打诨,“若无花面不成台,随手拈将捻拢来。且要借他为转轴,百般热闹劝倾杯”(《秦州乐》第四出)。[1](一)141从吴震生剧作来看,他更多利用武戏来“闹场”,调节舞台气氛。他在第一个剧本《生平足》第五出下场诗中就提出了武戏“闹场”的观点:“闹场必要动刀兵,况本当年实事情。若只庄言真笨伯,《西厢》有例合遵行。”[1](一)244他的剧作几乎都有战争情节,其目的是利用嬉、闹来调节舞台气氛,活跃观众心理。如“寿陈颖蔡掳教空,用武图南似卷蓬。只为戏场须复闹,再将无道捣三通”(《成双谱》第十二出)。[1](一)194“嬉闹”是演戏煞尾时必需的场景,热闹的武戏场面能满足观众的心理需求。“谁曾如此致淋漓,煞末收场越好嬉。为要世人贪学习,必须热闹夹新奇。”(《秦州乐》第十三出)[1](一)161“将完更要轰锣鼓,只得谈兵惹乱喧。”(《秦州乐》第十二出)[1](一)159“戏终还要闹軯閛,方使庸人醒眼睛。”(《乐安春》第十一出)[1](一)225“戏场相杀取哄堂,何必依书把话装。”(《三多全》第十一出)[1](二)102“戏场征战本图嬉,索性诙谐近出奇。只要信男和信女,人人看得笑嘻嘻。”(《换身荣》第八出)[1](一)38从这些下场诗,我们可知吴震生剧作的嬉闹目的,他的《后昙花》署“重来倒好嬉子”也体现了这一思想。
  吴震生剧作为“场上之悦”。男旦弓鞋、发式服饰以及道具设计都从此目的出发,他希望观众“人人看得笑嘻嘻”。《地行仙》剧中,他还让夜叉跳入观众中,给观众新奇感。他的剧作结局“从俗”,采用大团圆结局,满足观众求圆满、求快乐的心理需要。“当年实在好团圆,青史由来不足传”(《生平足》第十三出)[1](一)263“团圆多半一妻夫,脚色原来没空余。似恁淋漓从未见,要知唇舌任张铺”(《闹华州》第十三出)[1](一)339“成亲未可便团圆,须待儿曹上了天。曲意淋漓如此少,庄中带谑笔几仙”(《临濠喜》第十三出)。[1](二)40吴震生剧作虽都用团圆结局,但各剧结局各有特色,创新之意融入其中。
  三、 承古扬新:“戏用李本,动吾天机”
  吴震生在《太平乐府自序》中云:“戏用李本,而动吾天机,不知所以然。如天厨禁脔、异方杂俎,有旁出之味,与氍毹熟习诸本霄壤殊别。”[1](一)4 “戏用李本,而动吾天机”是吴震生戏曲承古扬新的理论体现。
  吴震生的《笠阁丛书》卷首《读曲歌》咏及《琵琶记》《西厢记》《牡丹亭》《想当然》《雌木兰》《女状元》《慎鸾交》《怜香伴》《凤求凰》《奈何天》《意中缘》《白练裙》十二剧,其中《慎鸾交》《怜香伴》《凤求凰》《奈何天》《意中缘》五种是李渔的剧作。他的第一种传奇《生平足》第四出《豪争》中有观看李渔剧作演出的情节:“(杂扮看戏男妇上)快些走,快些走,老爷一打标回殿,那里就开场哩!(答)前夜演《慎鸾交》,昨夜演《凰求凤》,串头有趣得紧。今夜演的是什么《怜香伴》,说是更加有趣哩!”(《生平足》第四出)[1](一)238從中可见吴震生对李渔剧作的推崇。“戏用李本”中的“李本”当即指李渔之剧。李渔的《行乐第一》也是吴震生的创作思想,吴震生“遍采书中乐事,欲寻极顶欢畅”(《天降福》第一出)[1](一)60,就是这种思想的体现。他对李渔剧作的吟咏,也是从欢悦角度来的。如《读曲歌》中,咏《慎鸾交》:“侬苦贪欢色,欢偏吝一诺。侬愈重欢品,甘抱中闺脚。”咏《怜香伴》:“悦侬即为欢,岂在计雌雄。侬欢作鸳鸯,看郎施巧工。”咏《凤求凰》:“欢既才貌兼,侬宁竞相共。王郎虽见逑,专房亦何用。”[1](五)28
  李渔之外,吴震生最推崇的是汤显祖。他与妻程琼合批的《才子牡丹亭》对汤显祖的《牡丹亭》进行了十分详尽的批注,非常推崇汤显祖“一点色情难坏”的观点。他的剧作有很多地方模仿《牡丹亭》曲词,如《地行仙》第六出《庆弦》模仿《牡丹亭·惊梦》、第十出《判冥》模仿《牡丹亭·冥判》、第十一出《导扬》模仿《牡丹亭·寻梦》等,不仅曲牌及顺序相同,而且曲词模仿痕迹也很明显。如第六出《庆弦·步步娇》:“老天仙飞来闲庭院,长现春风面。偕俗妪,阔床眠,淡月浓香,多娇逞艳。凭合蛤气冲填,要他们,悉原把全身现。”很明显模仿《牡丹亭》第十出《惊梦·步步娇》:“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又如第十一出《导杨·江儿水》:“可知奴心顿缱纱帽边,要知道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由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待打并心魂一片,顽石三生,守的个三家相见。”简直照搬《牡丹亭》第十二出《寻梦·江儿水》:“偶然间心似缱,梅树边。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待打并香魂一片,阴雨梅天,守的个梅根相见。”此外,他还模仿《琵琶记》《西厢记》中的一些曲子,模仿《四声猿》的一些格式。使用武戏则仿《西厢记》,“《西厢》有例合遵行”(《生平足》第五出)。
  “天机”一词,出《庄子·大宗师》“其耆欲深者,其天机浅”[8],“动吾天机”出王骥德《曲律·论套数》“所谓‘动吾天机’,不知所以然而然”[9],指作者本性的自然流露。李渔剧作多写才子佳人风情,吴震生的剧作以历史为背景,涉及社会各类人物,写出各类人物的功名色欲,其“悦夫似史,憎夫真史”的创作理念有着作者的“天机”。他在角色、服饰、场景等方面继承了李渔的一些观点,又有创新发展。
  吴震生在《地行仙》第一出《仙案》提出了“曲有别肠”“戏有别胆”的观念:“曲有别肠,删一字便类焚琴”“戏有别胆,若嫌烦宁教拆奏”(《地行仙》第一出)。[1](二)116吴震生的“曲有别肠”“戏有别胆”观念来源于诗学。严羽《沧浪诗话》云:“诗有别材,非关书也;诗有别趣,非关理也。然非多读书、多穷理,则不能极其至。”[10]王士祯提出“茶有别味,花有别馨,诗有别肠”[11];顾景星《白茅堂诗余题词》有“诗有别肠,无悲欢之可学;词非一调,视情文之所生”[12],这些都是强调诗词的特殊性。张菊人对“诗有别肠”“词有别才”进行了阐释:“诗有别肠,词有别才。所谓别者,不同于流俗人寻章斗采之所为,而别有一段缥缈云霞、澒洞江山之致。”[13]吴震生的“曲有别肠”来源于诗论,但又与诗论不同。他认为才人之曲有自己的情韵,删一字则意趣全无。“戏有别胆”则是从舞台演出上考虑,从后面“宁可拆奏”来看,是担心演出者随意删节。汤显祖主张“凡文以意趣神色为主”,对沈璟、吕玉绳的《牡丹亭》改本深表不满:“《牡丹亭记》要依我原本,其吕家改的,切不可从。虽是增减一二字以便俗唱,却与我原做的意趣大不同了。”(《与宜令罗章二》)[14]吴震生“曲有别肠”“戏有别胆”强调戏曲创作主体的艺术个性,很明显继承了汤显祖“意趣神色”的创作思想,亦有其创新发展。
  吴震生重视戏曲创作,专注场上之曲,以嬉闹娱人为目的,题材新奇,形式独特。他虽没有李渔那么系统的理论,但其序、凡例以及各剧下场诗等较为完整地展现了其剧作思想。从中可知,他继承了李渔、汤显祖等人的理论,又有自己的创新,对吴长元《燕兰小谱》、无名氏的《审音鉴古录》等重视舞台演出理论有较为重要的影响。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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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责任编辑 黄胜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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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新时代的大学生是伴随着网络时代出生和成长起来的新一代,如何借助融媒体平台开展思想政治教育将成为高校“三全育人”工作的重要方面。在梳理融媒体理论的基础上,文章结合当前“双一流”高校思想政治教育新媒体平台建设的现状及数据比对,分析了当前高校运用融媒体手段建设思想政治教育平台的潜力与优势,并围绕短视频融媒体平台进行典型案例分析,为高校思想政治教育融媒体平台建设提出意见和建议。  关键词:“三全育人
摘要:面对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以敢于斗争、敢于胜利的大无畏气概,铸就了生命至上、举国同心、舍生忘死、尊重科学、命运与共的伟大抗疫精神。将伟大抗疫精神有效融入大学生思政课,有助于在高校大力弘扬伟大抗疫精神,赓续精神血脉,构筑中国共产党人的精神谱系。“八个统一”是新时代思政课改革创新的根本遵循。文章以新时代思政课改革创新“八个统一”为指导框架,探讨将伟大抗疫精神有效融入大学生思政
摘要:韩非子宣称自己所倡导的全部思想都是为了“便国利民”,为了“民安而国治”。在韩非子的心目中,利国利民就是正义。按照他的想法,理想的社会要以利国利民为宗旨,以重建秩序為前提,而要达到这一目标,则必须以君主为主导和中心,以法、术、势为实现途径。韩非子所憧憬的,本质上是一种规训正义。然而,由于人性的复杂和矛盾,以及社会上层的抵制与拒绝,规训在政治实践中往往不能取得韩非子预期的理想效果。正义本身亦内涵
国家对政治舆论的治理是国家政治治理的重要内容,网络技术是国家治理能力现代化的创新手段。网络技术治理使政治舆论发生不同的转向,不同的网络技术治理导致政治舆论转向存在差异性。网络技术治理分别作用于政治舆论,使之出现大数据治理下政治舆论主体从现实公众转向数据模拟公众,算法治理下政治舆论波预判从显性可控转向隐性可见,区块链治理下政治舆论场情感从意义分离转向共情弥合的生成路径变化。政治舆论的多重转向表明网络技术治理具有网络技术治理共同体的正向功能与网络技术治理赛维坦的负向功能。正负功能转换程度取决于权力、技术、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