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班的邓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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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羽,一名自得其乐的中学教师。学生在QQ里对她的评价是“孩子气”“可爱”“幽默”——也许,保持一颗童心是她喜欢儿童文学创作的内因吧。因为身处校园,她喜欢讲述原汁原味的校园故事,坚持文学的真诚是她故事的最大特色。在这些鲜活的故事中,我们能读到生命的幸福与飞扬,读到一位麻吉(意为“朋友”)老师的爱与激情。
  
  邓同学是我们班很普通的一个男生,胳膊和腿细得跟芦柴棒似的;鸡胸;外貌用“贼眉鼠眼”四个字形容再合适不过了。千万别以为我以上这些文字是在鄙视、挖苦他,NO,NO,NO,天地良心,我所说的绝对“写实”“白描”,不信你让邓同学本人来看这段话,他一定似笑非笑地说:“呵呵,是这回事咧。”
  似笑非笑是邓同学面部表情的最大特征,他将此演绎成为个人特色,很有点儿“专利表情”的味儿。
  
  邓同学首次正式地闯入大众视野是在初一的一次班会上。
  那次班会,班主任霞姐为了让大家彼此增进了解,策划了场“自我展示”主题班会。
  班会尾声时,邓同学高举着手要求道:“老师,我有才艺,我想表演!”
  霞姐欣然道:“想展示都可以,来,讲台上请!”
  他在大家热烈的掌声中,似笑非笑地走上讲台。
  看得出,讲台上的他有点紧张,双手不停绞动,眼睛不时翻向天花板,说:“我,我做一串动作,看你们谁能猜出意思。”
  然后他深呼吸一口气,开始表演。
  他用大拇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接着伸出4根手指;再换成1根手指;然后双手在空中划了个大圆;最后双手一摊,脖子一歪,眼睛一翻,舌头一吐——定格,表演完毕。
  这,这也算才艺?大家好笑又茫然地四下交换目光。
  霞姐连忙走上讲台与他沟通,终于明白了,拍拍手说:
  “安静下来!”
  班里很快没声儿了。
  “他的意思是,他刚才的一连串动作代表一句话,你们谁能猜出这句话?”
  哦,这回事呀。大家总算明白了。
  “再演一遍,忘了。”有人嚷。
  邓同学似笑非笑地点点头,又表演了一遍。
  “哦,前面的部分我猜出来了。”有人揭晓谜底道,“我是一个……后面的就不晓得了。”
  “嗤,这部分我们也猜出来了。”有其他人不服气地说。
  “关键是最后几个动作不好猜。”有人总结。
  不知是谁,忍不住评价说:“最后几个动作蛮苕,鬼晓得莫意思。”
  苕,是武汉方言。本意是“红薯”,引申义为“傻”“愚蠢”。
  “哈,对了,猜对了。”邓同学拍着手似笑非笑道。
  啊?猜对了?什么意思?大家面面相觑。
  “我是一个大苕——这就是谜底呀。来,再看我表演一遍。”
  说着,邓同学又演了一遍。
  这一次,全班哄堂大笑。他在大家的笑声中似笑非笑地走向自己座位,一脸的满足状。
  “信了他的邪!”有人感叹道。
  霞姐也笑弯了腰,只好这样评价:
  “虽然表演的格调不怎么高,但活跃了气氛,我们还是掌声向他表示感谢。”
  于是,掌声响起。
  
  从这以后,邓同学似乎忽然就变得活跃了——也许他本就是个活跃的人,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而班会“大苕”的表演给了他一个“冲出江湖”的机会,他不愿再默默无闻了。
  可是,他的活跃方式实在让大家无法接受。他说话从不分场合,也没什么轻重,即使别人明显变了脸色,他还是兀自将那不着调的言论继续深入,直到别人忍无可忍地大喝一声:“滚!”他才似笑非笑地讪讪走开。
  平心而论,霞姐还是关心他的。霞姐就他的事召开过班委会,也支开他跟全班讲过他的家庭状况:
  邓同学父母长年在外打工,他小学六年一直寄养在姑姑家。后来姑姑嫌他烦,不肯再接手,初中后他就只能一人在家生活了。
  “大家想想,人是需要交流沟通的,他在家没人说话,如果在学校也没人理他,他内心该是怎样的孤独与压抑呢。我也知道他的交流方式另类……”
  哗,霞姐话说到这儿,全班善意地笑开了,纷纷列举他另类的交流方式,说得是又可气又可笑。
  “可是——”霞姐忍住笑,提高了嗓门,“可是,如果连我们都不能对他包容些,谁还会去帮助他呢?好歹咱们是一个大集体的成员,说起来就是校园里的一家人。那么,我会从我做起的。”霞姐说。
  霞姐允许他进她的办公室,有事说事,不许打搅其他老师;也经常喊他去办公室帮帮小忙什么的;教他说话办事的分寸……
  他有了些改变,我们对他客气了些。虽然他时不时还是会惹得我们发脾气,但火气过了就过了,至少大家不再刻意回避他。
  
  邓同学一度成为班级风云人物缘于一次英语测试。
  那次,霞姐抱着一摞头天的测试卷走上讲台,按惯例由高到低报分数。
  最后一张是邓同学的。
  “我实在不好意思念你的分。”霞姐说,“70道单选题,5道判断题,你居然全都成功地避开了正确答案,你以为剩下的15分作文和10分填词你能拿多少分呢?”
  邓同学瞠目结舌地看着霞姐,接过试卷扫了一眼,似笑非笑地走下讲台。
  一下课,姜维和张涵就以光速冲到邓同学旁边,把准备起身的邓同学按在座位上。
  “来,认真选数字,像考外语那样。”姜维说着把一张纸和一支笔放在邓同学面前。
  那张纸上有二组数字,一组数字是从1到33的排列;另一组数字是从1到16的排列。
  “这是干莫事啊?”邓同学看着有人主动围着他,有些小兴奋。
  “莫问那多,按我们说的做,现在是你展示实力的时候了。”张涵催促道,“来,这边的1到33这些数字中,你勾出27个你看着顺眼的数字;那边的1到16个数字,你勾出15个顺眼的。”
  “双色球吧?”围观的某人多嘴道。
  “莫打搅他,让他安静思考。”姜维和张涵不约而同地向周围人做了个“嘘”的手势。
  围观的人安静下来,认真地盯着邓同学。
  邓同学并不明白什么双色球,但看着这么多人期待地围着他,很自豪。
  “一定要像做外语选择题那样思考啊。”姜维强调。
  邓同学点点头,捏着笔很认真地开始勾数字。
  完毕,邓同学郑重地把那张纸递给姜维。
  “嗯,蛮好。如果中了大奖,我们一定请你吃大餐。”张涵拍拍邓同学的肩。
  “啊?真的?想吃么子就么子?”邓同学受宠若惊地问。
  “那还用说,敞的。”张涵痛快地拍拍自己的胸脯。
  “敞的”是武汉方言,是一种大气、豪爽的表态,意思接近于“你想怎样就怎样”。
  旁边有人还不明白,追问道:“怎么个意思啊,这是?”
  “哎哟,你们怎么就一根筋反应不过来咧?”姜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像他这种75题全蒙错的,哪晓得是几背的火气呀。那么,他选中的这些数字双色球是肯定不会出现的,换句话说,他没选的那6+1个数字不就正是双色球大奖的号码吗?逆向思维,懂不懂?”
  哦,大伙儿恍然大悟。搞半天邓同学起到了“扫雷”的作用。
  “扎实呀,你们俩。来来来,把那组号借我抄一下,我妈每期都买双色球。”有人嚷道。
  姜维和张涵交换了一下眼色。“那好吧,谁叫咱们都是一个班的兄弟咧,那就有福同享吧。”
  好家伙,结果是一群人都围过来抄号,甚至接下来的课间,不断有外班的人慕名而来讨要大奖号码。
  邓同学一下子就找到了“英雄”“功臣”的感觉,俨然一副风云人物的样子游走在教室内外,步伐都变得稳重大气起来,眉开眼笑地看着大家传抄自己的“杰作”。他甚至不止一次地猜想说:
  “开奖后第二天,报纸头版头条会不会大标题地写着:武汉市××中学,百万大奖的摇篮?”
  这一次,大家不再嘲笑他,附和道:“那你绝对成了名人呀。”
  他乐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二天后,开奖了。
  那组“神号”没发挥神奇作用,连5元钱都没中。
  切,大家一笑而过。最落寞的当属邓同学,不停地问周围人:
  “这是莫回事咧,怎么不灵了咧?”
  大家懒得搭理他,本来就一乐嘛,谁会真指望它呢。
  几天后,邓同学突然举着新测试的英语试卷给周围人看:
  “瞧瞧,瞧瞧,我说呢,这次70道选择题我蒙对了15道。难怪彩票不能中奖,我已经不适合‘扫雷’了,呵呵,我开始转运了!”
  旁人无言地看着他自得其乐。
  
  我们就这样和邓同学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不冷不热的关系走到了初三。
  冬天的一节化学课,老师板书完转过身来,发现邓同学不见了。
  “咦,他人呢?刚才不还坐这儿的吗?”老师问他周围的人。
  周围人茫然地摇摇头。不过这也是正常现象,像邓同学这样的特例,霞姐对他很宽容,他享有其他同学不具备的特权:比如课堂上不用打报告就可以悄然从后门出教室上WC之类。化学是新开科目,老师还不习惯罢了。
  约摸二十来分钟后,邓同学弓着腰出现在了教室门口。班里一阵哄笑,以为他又在“耍宝”,待看清楚后,笑声戛然而止:他正吃力地把一桶纯净水往教室里挪!
  下午班里的那桶水喝完了。不巧的是,学校负责送水的师傅有事没来,得我们自己去一楼水房把水搬到五楼来。班里没人愿意做“苦工”,所以大家心照不宣地去小卖部买矿泉水喝,即使嘴上都在抱怨矿泉水凉到心里去了。
  “冬天喝冷水不好,所以我去搬水了。”他似笑非笑地向化学老师解释。
  “怎么不下课去呢?”老师不解地问。
  “它太重,我搬得蛮吃亏,下课人多,别人看了会笑话我的。”他不好意思地说。
  “来来来,让我来。”姜维呼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我来搭把手!”张涵也起身。
  “我来,我来!”
  “让我来!”
  几个男生抢着去教室门口抬那桶水,绝不是起哄。
  “你回座位休息吧。”他们中有人对邓同学说。
  “辛苦你了,休息去。”有人真诚地说。
  “来,擦擦汗。”前排有同学递给邓同学纸巾。
  几个男生七手八脚地把那桶水插进教室后的饮水机。邓同学捏着纸巾似笑非笑地走向座位,我们看到他敞开的羽绒服里露出的破旧毛衣,看到了他那张被汗水弄花的滑稽的脸,却没一人发笑,而他的眼里也分明有亮晶晶的东西。
  那周的周记本上,我们好多同学都不约而同记下了这温暖的一幕。
  
  毕业分别会上,轮到邓同学发言时,他说:“我知道,我有时候很讨人嫌,我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就是不会说话做事。但是,待在这个班里,你们从来没有欺负我。特别是那次搬水之后,我觉得大家对我更好了。物理课上分组讨论时,我习惯了一个人一组,因为我什么也不懂,但班长主动让我加入他们那一组,还从最简单的跟我讲起,虽然我还是不懂,但我的心里很感动。”他边说边让眼泪恣意流淌,“我在这里谢谢老师,也谢谢你们大家。如果将来你们搞同学聚会,能不能叫上我?”
  他抽咽着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一串号码:“这是我的QQ号,你们能不能加我,让我和你们保持联系?”
  大家流着泪抄下他的QQ号,无法言语,唯有用掌声表达心中的歉意与承诺。
  
  发稿/庄眉舒 zmeishu@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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