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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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蛋糕


  7月的一天,S高校教职工宿舍远远走来一个提着蛋糕的女孩。女孩名叫王珏,刚大学毕业,目前在一家公司实习,前段日子因忙于一个项目,错过了拿毕业证的时间,于是给辅导员罗老师打去电话,对方让她今天上门来拿。
  叩开罗老师家的门,映入王珏眼帘的是一只上世纪80年代的薄荷绿冰箱。她忍不住想,这冰箱就如同罗老师的性格一样古板。



  拿到证书后,出于礼貌,王珏坐下来陪罗老师聊了几句。聊着聊着,罗老师忽然叹起气来:“毕业这么久,就你来看过我。”
  王珏没想到这个冷硬的女人会当着她的面展示脆弱,心想这还不是你自找的。于是随口安慰了几句,便把蛋糕推到罗老师面前,准备告辞离开。罗老师嗔怪道:“买什么东西呢!你来我这儿连口水都不喝,留下吃了饭再走!”王珏怔了一下,但还是找借口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王珏不由得思绪万千:平日里的罗老师缺乏人情味,无论什么事,到她那儿只会更糟糕。有一次,王珏悄悄找到她说遇到了麻烦,恳请解决,结果罗老师甩下一句“这点小事都要逃避”,就不再理会。不过一想到对方刚才留吃饭的举动,王珏心里柔软了很多,她快步离开了S高校。
  晚飯时间,家家户户传来锅碗瓢盆的声音,S高校教职工宿舍变得热闹起来。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整栋宿舍楼跟着剧烈地摇晃了两下,楼下汽车和电动车的警报声顿时响个不停。“地震了?”住户们慌忙跑到窗户边张望,一股浓烈的焦煳味伴随着血腥味扑面而来。突然,一声尖厉的惨叫划破夜空:“是罗老师家里出事了!”

2.嫌疑


  第二天是周末。上午,一个高大的男人叩响了王珏家的门。过了好一会儿,王珏才睡眼惺忪地打开门,还没说话,男人出示警官证,说道:“王小姐,我是负责S高校教职工宿舍爆炸案的刑警戴军,现在想找你了解一下情况。”
  谁知,王珏怒气冲冲地说:“爆炸案跟我有什么关系?就算有,明知周末大家都要睡懒觉,你非要这个时候来打搅我,让我有什么心情配合调查?”一席话,噎得戴军哑口无言,他没想到这女孩的起床气这么大,只好赔礼道歉。
  王珏却异常烦躁,戴军只好单刀直入,简要说出了案情:昨天傍晚,S高校教职工宿舍罗老师家的冰箱发生爆炸,罗老师当场身亡。调查发现,引起爆炸的是一盒放在冰箱里的蛋糕。警方调取监控发现,送蛋糕的人正是王珏。
  “蛋糕怎么可能引发爆炸?”王珏惊得跳了起来,瞬间把好梦被扰的不快抛之脑后,问道。
  “凶手企图把一场谋害案伪装成一起线路老化事故。可惜天衣有缝,我们在蛋糕残渣里发现了干冰的痕迹。”戴军的目光咄咄逼人。原来,那盒蛋糕里事先存放了干冰,干冰是二氧化碳的固态形式,存放在密闭容器内极易发生爆炸。因为天热,罗老师像凶手预想的那样,把蛋糕放进了密闭的冰箱,干冰迅速挥发,于是悲剧发生了。
  王珏听不下去了,蛋糕是她买的,是个人就会怀疑她。不过王珏很快冷静下来,说:“你们可以查监控,昨天我从蛋糕店出来后,直接去了罗老师家,根本没有时间把干冰放进蛋糕里。而且,除了我,还有糕点师接触了这个蛋糕。”说着,她找出一张纸条递给戴军。
  那是一张消费单据,上面清楚地标注着:奶油蛋糕一磅 37元, 爱达乐蛋糕万福路分店。
  戴军问:“你认识这家蛋糕店的人吗?或者,对方认识你?”
  王珏摇头道:“这是我头一次去这家店,里面没有认识的人。”
  “除了糕点师和你,还有没有其他人接触过这盒蛋糕?”
  “没有。”王珏竭力回忆当天每一个细节,有些失望地答道,不过她很快想起了什么,“制作蛋糕的过程中,为了打发时间,我就给一好友打电话聊天,告诉她我要去辅导员家里拿证书。不知这话是不是被有心之人听到了?”
  戴军沉吟半晌,扬了扬手里的单据:“我先借用一下。不过从现在起,你不能离开本市,我还会再联系你。”说罢,告辞离开。
  王珏怔怔地站在原地,戴军的意思很明显,她仍旧摆脱不了嫌疑,毕竟她说过,她和糕点师互相不认识,无冤无仇的,对方为什么要在蛋糕里埋下杀人武器?想到这儿,王珏的心情一下子跌至谷底。
  再说戴军,他拿着单据直奔爱达乐蛋糕万福路分店,不费力就查到了当天做这款蛋糕的糕点师。糕点师今天轮休,戴军叫人打电话让她来店里,接着他走进了糕点制作间查看。制作间安装了带传递口的透明玻璃。透过玻璃,顾客能把糕点制作的过程看得一清二楚。正在制作蛋糕的师傅戴着帽子口罩,把面孔遮得严严实实。等对方做完摘下帽子口罩后,戴军这才看清糕点师是一个30岁左右的女人,这家店的糕点师就她和另外一个女孩。
  戴军开门见山地问她:“你们这儿有干冰吗?”糕点师点头说有,平时拿来清洁烤箱用的。
  “发现数量有没有减少?”
  糕点师顿了一下,说没有。这时,另一个糕点师到了:这是一个看起来消瘦憔悴的女孩。瘦女孩承认蛋糕是她做的,但她一口咬定不认识王珏。戴军又问干冰的数量,瘦女孩的回答和另一个糕点师一致。其他店员也都表示根本不认识王珏。案子的疑点重新回到了王珏的身上,毕竟监控有死角,王珏还是有机会把干冰放进蛋糕里。
  戴军一边派人摸排瘦女孩的情况,一边再次来到了王珏住处,对她的屋子展开搜查。结果一无所获,住处并没有存放或是购买干冰的痕迹,戴军只在床头柜上发现一些可疑的白色粉末,拿回去一化验,不过是安神助眠的珍珠粉。
  唯一碰过蛋糕的两个人,王珏和瘦女孩,反复交替出现在戴军的脑海里。到底谁在说谎?电光石火间,他脑海里闪过糕点师被问起干冰有无减少时,那短暂的停顿……

3.真凶

  小面馆里,在戴军保证不告诉老板的前提下,昨天的那个糕点师这才犹犹豫豫地说,店员顺手牵羊的情况十分普遍,连干冰都不放过。大伙互相打掩护,不过老板一旦觉察,只能卷铺盖走人。
  “你昨天走后,我悄悄去里间瞅了下,干冰是没少,可是其中一小部分的生产批号不一样。我记得清清楚楚,这批干冰都是同一个批号的。”糕点师肯定地说。
  戴军明白了:有人动过那批干冰,怕被发现,另外买了一部分悄悄放回原处,结果在生产批号露了马脚。想到这里,他忙问:“你了解你那个搭档多少?”
  “她叫陈娅平,来店里还没有一年……”糕点师说。
  正说着,戴军的手机响了,是值班民警打来的,对方的语气很急切:“一个瘦瘦的女孩来自首,说自己是S高校教职工宿舍爆炸案的凶手,她说她叫陈娅平……”
  因为陈娅平的自首,案子一下子进展神速。陈娅平果然说了谎,她不仅认识王珏,两人还是大学室友。那天,王珏来订蛋糕,并没有认出戴着口罩帽子的这位室友,她给朋友打电话,说要去罗老师家拿证书的话被陈娅平听了个正着。
  罗老师曾以补考没通过为由拒绝为陈娅平开具介绍信,导致她迟迟找不到实习单位,最后不得不在蛋糕店落脚。这一切让陈娅平怀恨在心。没想到,遇上了要去拜访罗老师的王珏,于是趁着去里间拿半成品蛋糕时,她偷偷将干冰塞在蛋糕里,然后抹上厚厚的奶油。后来不忍心连累老同学,才前来自首。
  真相大白,王珏被洗脱嫌疑,陳娅平则面临牢狱之灾。戴军却隐隐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这天单位聚餐。饭桌上,一个分局的同事喝多了,拉着戴军问:“听说那陈娅平又犯事了?这女孩真够孽的。”戴军心里“咯噔”一下,忙问:“她有前科?”
  同事点点头,紧跟着又摇头:“算是吧,可惜没找到证据。”顿了顿,反问在座的人,“你们知道她做了什么吗?”桌上的人都停住筷子静听下文,同事压低声音道,“投毒!给她的舍友投毒!”
  大伙不信地说:“哥们儿喝高了吧!大学生投毒这种恶性案件,怎么也没听说抓当事学校的典型或者新闻里冒个泡什么的?”
  同事赶紧“嘘”了一声,示意大家小声点:“首先,受害人及时就医,没有大碍;再者,嫌疑人陈娅平死活也不承认,再说也没找到关键证据;最后,学校不想把事情闹大,砸钱封锁消息了事。”
  戴军坐不住了,第二天一大早,他请示过领导,就直奔分局,调出了投毒案的卷宗——
  去年夏天的一天晚上,S高校的女生宿舍里,大三学生丁兰在喝下半瓶矿泉水后,于凌晨感到腹痛难忍,被室友陈娅平送往医院,医生诊断为毒鼠强中毒,丁兰随后报案。警方把剩下的小半瓶矿泉水送去化验,发现水里除了毒鼠强,还有强力泻药巴豆的成分。案发当晚,只有丁兰和陈娅平在宿舍。丁兰之所以怀疑陈娅平投毒,是因为她曾经向罗老师举报过陈娅平有一部智能手机,导致后者的贫困补助金被取消。然而陈娅平拒不承认投毒,关键证物毒鼠强也没找出。
  戴军心里冒出一个疑问:凶手为什么要同时投放巴豆和毒鼠强?他当即提审陈娅平,后者依然矢口否认投毒:“别说这两样了,连最普通的泻药我都不敢乱买。”
  “可是你却有胆子制造爆炸。恐怕不是因为罗老师不开具介绍信这么简单吧?而是她把丁兰曾举报你作为重大情况反映给了警方,导致你被当成嫌疑人,对吧?”
  陈娅平凄然一笑:“是又怎样?反正我的前途也被她毁了,只能呆在一个小店铺里不停地做蛋糕。可我真的没有投毒!”
  “是不是你投的,不是你一句话说了算的。”戴军沉吟半晌,又说,“不过,这案子得重查。”
  陈娅平惊得张大了嘴巴。
  重新查案,谈何容易?领导告诫戴军道:“小戴,这个案子不要太张扬,弄不好,社会影响会非常坏。”戴军点点头不置可否,但决定先去S高校女生宿舍看看。
  正值暑假,宿舍区冷冷清清,宿管阿姨引戴军来到陈娅平曾经住的宿舍。这是一个标准的八人间,进门的左手边立着一个饮水机,四架高低床分两边摆放,床与床之间是一个四格衣柜。宿舍中间的空地被一张长方形桌子覆盖,两边的过道就显得格外狭窄。戴军吃力地蹲下身来查看床下,很快发现了一个揉成一团的东西,打开一看,居然是宿舍女孩的毕业合影。照片上,女孩们坐在一起,笑靥如花。
  一旁的宿管阿姨撇撇嘴道:“很可爱是吧?其实这个宿舍的女孩特别难管。晚上老爱打牌,熄灯了就点蜡烛打,我一过去,她们就吹蜡烛。丁兰、陈娅平,还有一个蒲云云,是打得最起劲的。”
  戴军注视着照片上的丁兰,她是投毒案的关键人物。他当即设法联系丁兰,结果得知,投毒案发生没多久,丁兰就搬出宿舍,因为临近毕业季,大家以为她找到单位实习去了,没想到她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再无音讯。最后戴军费尽周折才从丁兰死党那儿要到一个号码,但他没有急于打过去,而是利用刑侦手段定位到丁兰的确切地址。



  两天后的深夜,一家不起眼的小火锅店。几个喝醉的男人嫌上菜太慢,拉住一个女服务员要她陪酒。女孩极力躲闪,一个醉鬼恼了,猛地揪住她的头发要往脏兮兮的油碟里摁。千钧一发之际,邻桌的戴军挺身而出,一记扫堂腿,醉鬼应声倒地,戴军拉起女孩就跑。然而,女孩还是因为惊吓慢了一步,醉鬼恼羞成怒地爬起来,操起桌上的火锅就朝两人泼过去!说时迟那时快,戴军把女孩护在身后,旋即扯过旁边的小方桌一挡,幸好火锅因长时间沸腾,汤汁所剩无几,不过戴军还是被烫伤了。
  醉鬼见伤着人了,立马酒醒了大半,一个个落荒而逃。这当口,女孩早已拿了一盒烫伤药过来,胡乱挤出一大半抹在戴军的伤口上。戴军强忍疼痛,掏出手机要打110,却被女孩一把按住:“别,这事都怪我!我赔你钱行吗?”   目睹女孩惊慌失措的样子,戴军更加证实了自己的判断,他开门见山地说:“一个前途无量的大学生,却甘心在小火锅店里任人使唤,还要忍受醉鬼的骚扰,值得吗?”说着,他出示了警官证。
  女孩见状,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半天不说也不动。
  “一般人投毒,不会放两种毒物,这样暴露的可能性很大。”戴军话锋一转,“也许你只是想吓吓陈娅平,却没想到瓶子真的被人投了毒。巴豆是你投的吧,丁兰?”
  听了这话,丁兰瞬间崩溃,眼泪倾泻而下:“没错,是我投的!当初我鬼迷心窍举报陈娅平不符合领取补助金的资格,心想迟早要暴露,就来了个先发制人,让大伙都知道陈娅平借机报复我,这样她以后反而不好动手了。”
  丁兰说,案发当晚是周末,宿舍里就她和陈娅平没回家。这是个绝佳的机会,趁陈娅平不注意,她把事先备好的巴豆倒进瓶子里,然后故意外出溜达一圈。这期间,她注意到陈娅平也去串寝室了。
  结果千算万算没算到陈娅平还真的在她的瓶子里投进了毒鼠强。虽说丁兰报了警,但后来她一怕诬陷陈娅平的事情败露,二怕陈娅平会仍置她于死地,干脆销声匿迹。
  戴军皱眉道:“你压根没有充足证据,为什么一口咬定是陈娅平所为?在你们同时离开宿舍的间隙,万一有其他人进入呢?”
  “根本不可能!宿舍里有防盗窗,而且宿舍离大门不远,宿管阿姨和好几个学生,一直坐在门口乘凉,周末留在宿舍的人本来就少,谁进谁出看得一清二楚。”
  戴军也犯难了,但直觉告诉他,如果陈娅平没有投毒,那么,在丁陈二人离开宿舍的这个时间段,一定发生过什么。
  这时,丁兰从微信里翻出一条动态说:“你瞧,她下手前还装得没事人一样!”戴军接过去一看,是陈娅平案发当晚发布的一条动态,内容很平常,文字下附带一张自拍照。照片上,陈娅平身着睡衣,笑嘻嘻地站在宿舍饮水机背后,饮水机上的桶装水还有一半。

4.水位


  案子没有实质性进展,戴军本来有些泄气,见了自拍照却眼前一亮:他清楚地记得,案发第二天现场勘查照里的桶装水水位,明显要比案发当晚高得多。他忙问案发第二天是不是新换了一桶水?丁兰却肯定地说,只有水快见底的时候,才会通知送水站送水。说到这里,丁兰抱怨道:“投毒案发生后,为了保险起见,警察又把桶装水拿去化验,结果里面全是自来水,敢情是送水站糊弄了我们。”
  戴军的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如果送水站没有以次充好,那么案发前后水位的变化,就说明有人在案发当晚动过那桶水。但丁兰说当晚没有人进出过宿舍,剩下的可能就是有人一直潜伏在宿舍里。能熟悉宿舍环境并这样沉得住气的,看来是宿舍的人无疑,进一步讲,这个人就是投毒案的真凶!
  想到这儿,戴军便问:“那天下午,除了你和陈娅平,最后一个离开宿舍的人是谁?”丁兰仰着脑袋想了半天,才说:“这个我记得不太清楚,那时候我出门买东西,好像宿舍里就剩下蒲云云。”
  安顿好丁兰,戴军马不停蹄地找到蒲云云。蒲云云却把球踢了回去,信誓旦旦地说丁兰前脚走,她后脚就离开了,中途遇上了回宿舍的陈娅平。蒲云云的家人也证实她当晚确实回到了家里。
  戴军急忙翻看陈娅平当天的微信动态,发现她回到宿舍一个多小时内没有再出来,换句话说,她一定知道最后离开的舍友是谁。
  案子终于露出了一丝曙光!然而戴军还没松口气,噩耗传来:陈娅平不堪巨大的精神压力,在看守所割腕自杀,虽然抢救过来,人却陷入了深度昏迷。与此同时,有较真的媒体通过干冰爆炸案,挖出了这桩投毒案。校方向警局施压。迫于压力,领导要戴军尽快破案。戴军不得不一趟趟往医院跑,询问医生陈娅平什么时候能醒来。
  医生给不出确切答案,戴军急得满嘴起泡,夜不能寐。再一次去医院时,他本想让医生开点安眠药,却想起王珏家里的珍珠粉,于是问医生可否服用珍珠粉助眠?
  “当然可以啊。”提到珍珠粉,医生想起治疗过的一个病患,忍不住道,“说起来,这玩意儿对神经官能症效果不错……”
  戴军忙打断他的话,询问道:“什么是神经官能症?”
  “简单说来,就是患者容易神经衰弱、焦虑、失眠,听不得太大的响动,一般只能独居一室。人们对神经官能症和神经病这两个概念容易混淆,所以很多患者羞于求医,导致错过最佳治疗时期。”
  说话间,戴军已转身大步离开医院,他几乎是飞奔着来到S高校女生宿舍,差点撞上正准备回老家的宿管阿姨。戴军顾不上道歉,脱口而出:“宿舍有没有不打牌的女生?”阿姨愣住了,说:“有啊……”
  深夜,戴军翻来覆去睡不着,投毒案像一幅拼图一样在他脑海里拼接起来,目前只差陈娅平这一块了。如果她所说的跟自己猜测的一样,那真相实在太可怕了:这是一起比想象中更恶劣的投毒案……忽然,他的手机铃声大作,戴军迅速接起,电话那头医院传来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陈娅平醒了。
  戴军赶到医院,陈娅平见了他,情绪更加激动:“你们就当我是投毒案的凶手好了,况且我也犯下了大罪!”说着捂脸痛哭,“本来家里供我读书很不容易,我却随大流和舍友打牌,后来被丁兰举报,我也没敢和她撕破脸皮。这一切只是因为我害怕被孤立,可最后还是成了杀人犯!”
  戴军安抚道: “该你承担的后果自然要承担,但默认和放弃只会让真凶逍遥法外!告诉我,案发当天最后一个离开宿舍的人是谁?”听了这话,陈娅平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王玨。当时我蹲在厕所里,她跟我打了声招呼,然后我听到门响,就知道她走了。”

5.暗流


  残阳如血,戴军迈着沉重的步伐第三次叩开王珏的门:“这次傍晚来访,应该不会打搅到你睡懒觉了吧?”“当然没有,你随时来都可以,反正我也失眠很多天了。”说话间,戴军走了进来,一股刺鼻的空气清新剂弄得他想打喷嚏。
  王珏解释说不小心喷多了,她站得远远的,好像刻意和戴军保持距离。戴军从怀里掏出那张揉皱的毕业照,摆在桌上道:“是你扔的吧?照片上一派和谐,但我只想到一个成语,暗流汹涌。王小姐,我能说说自己的推断吗?”   王珏勉强笑了笑,点头应允。
  于是,戴军说了起来:“那起宿舍投毒案,从一开始我也以为这只是一对一的报复行为,可当我偶然发现陈娅平案发当晚拍的自拍照,意识到事情并非如此:照片里桶装水的水位比第二天现场照里的低得多,且桶里的矿泉水莫明其妙变成了自来水。但经证实,这期间送水站并没有来换过水,我又让人去送水站调查过,他们从来不用自来水假充矿泉水。可这个重大发现还是让我吃不准凶手的真正意图,难道长时间潜伏在宿舍内就为把矿泉水换成自来水吗?直到医生无意间告诉我珍珠粉的另一个用途。说到这里,我要插入一个小细节,初次见面,我惹得你大发雷霆,当时我以为那不过是起床气,然而后来一琢磨,惊觉你的眼神里透着一股杀气:睡觉被扰,恨不得要了打搅者的命。所以,这反常水位的自来水就像你心中的暗流喷发出来——要投毒的不是陈娅平,而是你,而且你的目标是整个宿舍。”
  王珏紧抿嘴唇不搭腔。戴军继续往下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老早就患了神经官能症,恰逢这时考进大学,学校硬性规定要住校,更糟糕的是,你遇到一群爱玩的室友,她们晚上打牌,吵得你没法睡。你提醒她们,没用,也许你还求助过罗老师,也不了了之。最后你只好改变策略,装得很合群,试图打动她们,可惜依然无济于事。这个时候的你已经整夜整夜睡不了觉,到了崩溃的边缘,让其余7个人安静成了你的执念。
  “案发那个下午放假,宿舍里只剩下你和陈娅平,而她在厕所里,你意识到这是个绝佳的机会,于是故意和陈娅平打了招呼,接着拉开门又关上,然后迅速钻到床下躲起来,造成你已经离开的假象。宿舍两边的过道很狭窄,再加上有长桌的遮挡,所以如果不蹲下身,根本觉察不到床下还潜伏着人。当晚,你趁着丁兰和陈娅平双双离开宿舍的间隙,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毒鼠强,分别投进桶装水和丁兰的矿泉水瓶里,然后继续藏在床下。凌晨丁兰毒性发作,陈娅平送她去医院。我猜这时候的你从狂热中清醒过来,意识到没必要搭上7条年轻的生命。于是你赶紧出来,把桶装水里的水倒掉,由于紧张,你不记得桶装水原有的水量,只好凭感觉再换上自来水,结果灌多了,留下了破绽。然后早上你趁着人多,装作刚回到宿舍,又借吃早饭的时机,悄悄把剩下的毒鼠强带出来销毁。这一切,都是在警察来之前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了。我们调出你所住小区案发当天的监控录像,里面没有你进出的身影。”
  王玨的脸色变得苍白,豆大的汗珠从她额头上滚落下来,好半天才说出一句:“你身上带了录音笔吧?只等我一承认,就把我投进监狱。”戴军答非所问:“自首吧!虽然你销毁了毒鼠强,但是其他证据还是会定你的罪。”
  “果然人在做,天在看。事情过了这么久,却还是因为一盒蛋糕暴露了。即使没有蛋糕,我终究还是逃不过惩罚。”王珏叹着气,脸色越来越难看,突然,她望向戴军,诡异地笑了,“你知道吗?刚才我看见你进小区的。”
  戴军顿时警觉起来,联想到刺鼻的空气清新剂,他本能地后退一步,手同时伸向腰间,喝问王珏:“你到底想干什么?”
  话音未落,王珏猝然倒地,开始口吐白沫,身体也不听使唤地抽搐起来。戴军慌忙冲上前,王珏大口喘着气,脸已经憋得乌紫,一股农药味从她嘴里弥漫开来。刹那间,戴军明白空气清新剂是用来掩盖农药味的。他声音有些发颤地问:“你喝药了?”
  王珏点点头,艰难地吐出“百草枯”三个字,那是一种烈性农药,喝下50毫升小命就不保。
  戴军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拨打120,却被王珏抓挠着阻止:“有一点……你还是没猜对,那毒鼠强,本来……也是用来自杀的……可……可惜当时……我……没那勇气……活得实在太累了,没有……人……帮我……”戴军的脸被抓出了好几条道,但他还是忍痛抱起王珏往楼下冲,边跑边喊:“救命啊!”声音响彻整栋大楼,很快有人开车过来送戴军去医院。
  可惜还是晚了,王珏服用了过量的百草枯,全身脏器不可逆地发生衰竭,第二天深夜在极度的痛苦中死去。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戴军都没走出这个案子。他想,三个女孩,一个惨死,一个入狱,还有一个惶惶不可终日,如果当初她们能好好沟通,做出改变,或周围有人伸出援手,积在宿舍里的这股暗流是不是会化作一股清泉?
  这年九月,戴军开车路过S高校,只见大门口拉起一条巨大的横幅,异常醒目:“有烦恼,说出来,有我们在!”横幅下面,好些学校领导和老师正耐心引导着大一新生走进校园。目睹这些,戴军忽然觉得释然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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