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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犹太裔作家索尔·贝娄被认为是美国当代继福克纳和海明威之后最重要的小说家之一。《赛姆勒先生的行星》(1970年)是他长篇小说的代表作,一经出版便备受瞩目,并于1971年获得美国国家图书奖。该小说从20世纪60年代的纽约市上西区追溯至二战期间的犹太大屠杀集中营,讲述了一位年过七旬的二战幸存者赛姆勒在美国纽约三天内发生的故事。就现有研究成果来看,国内外学者主要从犹太性、女性主义和异化主题等方面对该小说进行解读和评论,大多关注小说中犹太群体在战后美国的信仰崩塌。本文受创伤记忆理论的启发,分别以20世纪60年代的美国纽约和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的犹太大屠杀为社会背景,从大屠杀幸存者、犹太移民赛姆勒面临的现实困境出发,分析其创伤记忆于当下的复现,挖掘其创伤记忆在过去的源头,以及阐述创伤记忆对将来的意义。在当下、过去和将来三个时间维度上,本文认为,作家贝娄借助文学想象展示赛姆勒的创伤记忆,有利于个体亲历者修复创伤,群体承载者反思历史。本文聚焦主人公赛姆勒的创伤记忆,从当下复现始,追溯至过去源头,进而展望修复创伤、再现记忆之于将来的意义。第一章从激活事件、存储方式和展示途径三个方面分析赛姆勒创伤记忆于当下的复现。在20世纪60年代的美国纽约,作为二战期间犹太大屠杀的幸存者,赛姆勒再次遭遇暴力事件。六日战争的爆发与目睹黑人扒手的偷窃激发了赛姆勒的恐惧情绪,并与其在二战期间被追杀、犹太集中营被活埋的核心创伤事件吻合,成为当下激活他创伤记忆的刺激物。然而,由于患有间歇性的失语症,赛姆勒有关创伤核心事件的记忆仅能通过感官和意象的方式加以存储,被活埋时的声音、与坟墓相似的意象在他的记忆中成为“死亡印记”和“抹不去的影像”。重新经历暴力行径的赛姆勒在现实生活中选择继续保持沉默,然而他碎片化的记忆却不断闪回过去。就在记忆抑制与重现的张力之中,赛姆勒有关过去的创伤场景日益清晰。第二章由近及远挖掘赛姆勒创伤记忆在过去的源头。当他唯一尚存的亲人苏拉在纽约遭遇危险时,赛姆勒对丧亲表现出极度恐惧和异常的反应。这源于他亲眼目睹妻子惨死集中营却无能为力的创伤经历。妻子被杀害时的画面始终闪现在赛姆勒的记忆中,以致他深感愧疚,失去正常人应有的爱的能力。当资助他在美国生活的侄子重病垂危时,赛姆勒再次面临失去庇护、重陷动荡的生存危机。他强烈的不安全感源自其集中营中被活埋、逃亡过程中藏身坟墓的创伤记忆。实际上,导致赛姆勒不问世事、漠视生命的创伤源头可回溯到他在二战中枪杀手无寸铁的德国士兵的经历,这种复仇的愤怒和杀戮的快感让他作为人类的尊严与理性荡然无存。第三章以不同的身份视角切入阐释赛姆勒创伤记忆的修复及其对将来的意义。作为二战的亲历者,赛姆勒回忆战争经历,叙述创伤事件,控诉战争对人性的摧残和生命的漠视。作为大屠杀的幸存者,赛姆勒以自身创伤记忆的生成及其影响记录纳粹屠犹的暴行,并选择不再退缩,重返创伤现场,探究犹太民族遭受歧视的原因和摆脱困境的途径。作为记者和人类社会的观察者,赛姆勒记录和讲述历史真相是其回顾创伤历史、直面创伤记忆的必经之路。此外,赛姆勒反思创伤记忆对犹太民族造成的影响有助于其回溯个人创伤,反应社会问题,并传递重建人类社会秩序的信念。本文从赛姆勒在当下经历的现实困境出发,展示其创伤记忆的复现方式,挖掘其创伤记忆的历史源头,进而展望其创伤记忆的社会意义。回忆创伤事件,叙述创伤记忆,对于大屠杀幸存者、犹太移民赛姆勒来说,可谓修复创伤、传承记忆的途径,而之于犹太民族,乃至整个人类社会而言,则是反思历史、重建秩序的尝试。作家贝娄正是通过记忆的文学媒介存储历史、传播信念,并规划未来。